歐陽複下意識忽視了他們秋水族如今在江湖上根本籍籍無名，沒有哪個會出萬金請他們過府。
“啊，老先生，我們主子……”謝青喊出聲，卻在謝毓眼神下戛然而止。
“老先生真會說笑。”謝毓淡聲笑道。他如平常一般無二，垂眸擺弄著衣袖，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似的，麵對老先生的診斷，他隻是肆意一笑，世間萬千事過其心不留其心。
裴宴心卻一沉再沉，歐陽複說的應是實情，在舅舅身上當然看不出破綻，就算天塌下來，文清先生也隻會是遺世獨立的那一撥人。一個就算麵對家國大事都不動於色的人，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這大概是讀書人的風骨？但是謝青的情緒和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何法可救？”裴宴低聲問道。
“魚兒，”謝毓無奈喚道。眼前這位自稱名醫的老先生到底能不能救他，謝毓其實不大在意線，就連禪一大師最後給出的解決方法都稱不上如意，其他人就不用提了。他現在更在意的是，現在讓家裡人知道了他的病情，這無疑會在秦王府掀起軒然大波，比起那些痛苦，讓所有親人和他一起經曆痛苦才是他所在意的。
裴宴固執的看向歐陽複，眼神讓人很有壓力。
“世上事皆有因果。他當初既選擇自毀三千之法，肯定已經料想到了今日這個後果，老夫救他就是逆天理倫常，……”為醫者，歐陽複此生最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之人，生命是父母給的，誰都沒有資格動自己的性命。而且眼前這個青年渾身佛性，尤其他不經意流露出的悲天憫人的笑意，都和那群禿頭一般無二，秋水族和禿頭們世代為敵，可不能在他這壞了規矩。
歐陽複有十條二十條不救人的理由，但是跟前有一個小混蛋錯眼不眨的盯著，仿佛隻要他在這說個不字，對方就能把他當成塵埃，彈彈指尖就把他揮到了地上，所以要他怎麼辦嗎？
“救……也不是不能救，”歐陽複大喘氣。
“那就好，”裴宴笑，甚至嘴角還出現了個小梨渦，“老先生，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吩咐，我秦王府在長安城還有幾分麵子，您想要什麼都能給弄來。”
裴宴的變臉之快，讓房間裡的眾人為之一愣。最先反應過來卻是謝青，比起表少爺變臉，他更在乎自家先生。“老先生，我冒昧詢問一下，治療過程是不是有些凶險，還有我們需要準備什麼嗎？”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過程凶險看的是醫者水平，像我這個水平自然說能治就能治，哪有那麼多問題？”歐陽複沒好氣的說道。活了這麼多年，他就沒有遇到過比今天更鬱悶的情況，被一個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歲的半大小子威脅，還答應了這麼多口不對心的事情，想想就憋屈。
“先生，”謝青絲毫不在意歐陽複的不客氣，他看向謝毓，一臉驚喜。如此這般，就能舍棄那個偏方，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謝毓點點頭，他看向外甥，突然覺得不管是以前到現在，他所做過的那些事情都是值得的，他金魚兒就是世上最乖巧的孩子。要說激動，更多的應該是柳暗花明，在他即將選無可擇的時候，轉了個彎他看見了光明。突然想到進屋時，老先生所說的話，謝毓瞥了一眼安沂，“老先生醫術果然高超。”
歐陽複下意識挺了挺胸膛，他們秋水族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天下無雙的醫術，什麼疑難雜症經他們的手不藥到病除，也就是這幾十年來他們退隱了如若不然還能就一個老禿驢的名聲爬到他們之上？
“趁此機會也給我這個晚輩診脈吧，”謝毓招手讓安沂過來。
歐陽複自得的心思一頓，如果剛剛他沒有聽錯，那個混小子稱眼前這個男人為舅舅，這就生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會順竿上爬，尤其這個舅舅看起來可比這個外甥難對付多了。想到這裡，歐陽複撇撇嘴，“他就不用了，不足之症隻能養不能治，我先給開一方子，讓他照著吃三五個月，再說其他。”
“謝過先生。”安沂說道，他聲音平穩已經褪去了最開始的激動。但是那股子希望卻染上了她的眼睛，她自小就被世上最有名的大夫定義為身患難症，治無可治，現在出來一個大夫，目前還有沒有辦法斷定他是神醫還是庸醫，說有可治之法，可以想象她心底的動容。
裴宴也給行了禮，順手讓人把筆墨擺在了歐陽複跟前。
歐陽複：“……”剛剛他給自己開方子的時候，還得費老勁從床上爬起來道窗子那邊寫，周圍一個說幫他都沒有，現在待遇倒上升了。
“先把我的圖給我。”歐陽複提條件。雖說他臨時處理過傷口，不過到底草草了事，下馬車的時候精神有些恍惚，秋水圖就被這些人得手了。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會這麼好說話？歐陽富是絕對不承認自己害怕一個小子的。
“圖呢？”裴宴問道，他從來沒有吩咐玄一他們拿秋水圖來控製歐陽複，對他適當的威逼可以，但不能把人逼急了，他還指望著他救命呢。當然裴宴此舉亦因為他有恃無恐，那位老先生就連程昂的追捕都逃不過，還妄想能以自己的能力逃出拱辰巷去？至於對方有沒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現在看來是有的。
紅昭打開旁邊的櫃子，“怕弄壞了，奴婢妥善放存在這裡了。”
裴宴點頭，然後回頭看向歐陽複。
老先生裝模作樣咳嗽了兩聲，低頭開始寫藥方。也就是歐陽複膚色黑，不然肯定已經滿臉通紅。
裴宴笑，謝毓笑，安沂臉上也帶上了微笑。準確的說，屋裡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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