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舅舅的提議(1 / 2)

為庶 冉玨兒 10286 字 3個月前

裴宴此無異於打了一場勝仗, 但他並沒有感到很高興,被定康帝批準走出興和殿的時候,臉上也沒有一點興奮。

“郡王。”有人喚他。

裴宴抬頭, 看到站在台階下頭的阿頌,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現在回到了長安城, 此時身在明宮中。他走下石階,“皇祖母命你來叫我?”

阿頌點頭, “郡王隻留一封信就離開了長安,當日郡主進宮說此事,太後娘娘可擔心壞了, 連夜趕來興和殿, 同皇上商量該怎麼保證郡王您的安全。就這還不完全放心,這些日子一直提著心呢。”

照著皇上的意思是想直接把郡王從駐地召回來, 就是為了不叫太後娘娘擔心, 卻被太後娘娘拒絕了。她道是好男兒誌在四方,總是禁著容易起反叛心理,尤其三魚兒這樣被寵著長大的孩子,恐隻會引起更大的叛逆, 孩子大了就隨他意思去吧, 難得他有這份孝順心, 皇上這才打消了主意。

也因此郡王才能在駐地呆這許久, 還沒有人催促。

裴宴點頭,“是我不孝, 叫皇祖母擔心了, 我隨姑姑去看她老人家。”早在出城前他就已經算計好了,這一切的一切中吳太後是重要的一環。他利用了一位老□□拳的愛孫之心,而且或許對方早就感受到了, 她可能不把這當回事,在她眼中孫子頂多是小兒心性,但他利用了這份心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不管父輩們的關係到底如何,這位老人是沒有對他不起的,反倒是他平日多承受了對方的關心和愛護,還不孝讓她擔憂。

阿頌趕緊跟在後麵,看了一眼脊背挺直的小郡王,心裡充滿疑惑,是她的錯覺嗎?眼前這位真的是她認識的郡王爺嗎?短短幾日怎麼氣勢變化如此之大?如果不是樣貌分毫不差,他又是剛剛從金鑾殿上走出來,阿頌絕對要懷疑自己迎錯人了。

帶著這份疑惑,他們一行人到了慈安宮。

吳太後早就在等著了,自從知道孫子的回程日期,她就翹首以盼。雖然來信都說沒受傷,吃得飽穿得暖,可她怎麼就這麼不信呢。孫兒自小嬌生慣養,平常出行身後也有一堆丫鬟婆子、侍衛小廝伺候著,哪吃過什麼苦?這都府軍說起來待遇也是一等一的,可比上孫子平常的眾星捧月可差遠了。

等真正見到人的時候,太後為之一愣,“小魚兒?”

“皇祖母,我回來了。”裴宴跪在吳太後跟前。

吳太後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伸手憐愛的拍了拍裴宴的腦袋。

裴宴順從的靠著吳太後的膝蓋,享受這片刻安寧。未出城前裴宴最大的感受就是害怕,他害怕自己找不到人,又害怕找到的人,對方卻是一具屍體。他剛剛接受自己有了一個父親,卻又要被迫接受他離去的事實,這多麼可悲。到了都府軍駐地,他還是害怕,過多的不確定性讓他不由自主的往最壞的方向靠。

知道真相後,他糾結。這諾大的秦王府,或者說這諾大的天下,難道沒有一個人值得秦王托付?身邊最親近的人,他一個都沒有告知,堅持隻身去做達成自己想要的結果。那他作為兒子,一直以來口頭說要孝順,要報恩,到底意義何在?是不是若乾年後又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到那時父王還是一個人。

裴宴知道自己的答案,他不願意。但是現在他陷入了一個死胡同,根本不知道怎麼才能跳出這個局,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是對的,是安全的。

感受到孫子情緒的低落,吳太後輕輕合眼又睜開,她溫聲開口:“魚兒,世上不如意者十之**。你父王在的時候,你是個做什麼都不過分,現在你父王不在了,你身上擔子就中了,你得給你娘親給你姐姐撐起一片天。

我魚兒良善,心疼父王,想著父親,這皇祖母都知道。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父王有七頭六臂,沒準就從哪冒出來了,啊。”

吳太後把孫子得出這種轉變認定為是幼子的失蹤帶來的傷害,也沒有彆的理由可解釋了。孫子此行就是為了尋父王去的,現在沒有結果,傷心流淚在所難免。不過讓一個做母親的以此去寬慰孫子,吳太後這心呢,也在流血,說到最後她語氣都是顫抖的。

這希望又少了三分。

裴宴沒吭聲。他怕自己忍不住把父王的消息說出來,費了那麼大勁兒,連娘親都沒說,父王自有目的要達成,要是因為他功虧一簣,這段時間所有人的折騰不都沒有意義了。

吳太後也不計較,在她眼中孫子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不想說話實屬正常。“本想讓你用了晚膳再回去,不過你娘肯定在等著你,皇祖母不留你,回去好好勸慰你娘,也多安慰安慰你阿姐。”

吳太後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失去幼子,她還有另外一個兒子可以依靠,雖然心中的巨大漏洞沒有人彌補,但總歸還有個寄托。

可何氏不然,她和阿芝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不然當初那麼傲氣的女子也不可能甘身為妾也要陪在阿芝身邊,這麼多年來,就沒聽他倆鬨過矛盾。這些日子何氏比她難熬,丈夫失蹤下落不明,兒子也不在身邊,隨時可能受到傷害,那個女子能承受得了。

不過看見兒子歸來,何氏也不可能全然開心。畢竟早些時候還能推脫說是都府軍不儘力一直尋不到人,這下兒子去了可儘力了,但還是尋不到人,在某一些程度上就增加了阿芝確實已經遭遇不測的可能性。對一個女人來說,這幾分可能性的傷害是致命的。

不過,吳太後也不會攔著不讓孫子回去,夫君不在了,兒女就是最好的精神寄托。何氏是一個拎得清的,她也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麵對什麼人說什麼話。

“是,等過段時間有時間了我進宮好好陪皇祖母幾日。”裴宴站起身,“今兒就叫禦膳房熬一碗參雞湯,皇祖母代我多喝一碗,就當是我陪您用完膳了。”

吳太後的精神狀態並不好,雖然她都是帶著笑的,手心也溫暖,但不好就是不好。裴宴走進大殿時就聞到了檀香味兒,走進吳太後味兒更是濃鬱,他就知道這段時間皇祖母肯定一直在小佛堂。吳太後已經不年輕了,前邊被樂安長公主刺兩句就頭昏腦脹,身體底子說不上特彆好,這過度勞累要是還不好好進補可不行。

裴宴現在沒法勸吳太後彆去,勸了對方也不會聽,秦王是她的親生兒子,她老人家擔心受怕實屬正常。

“好好好,皇祖母知道了,快回去吧。”吳太後笑嗬嗬說道。

裴宴這才轉身離開。

在裴宴看不見的地方,吳太後懈了身上力氣,靠著背枕歇息,剛剛強撐著和孫子說了些話,現在是堅持不住了。這幾日沒休息好總是疲憊,要不是仔細塗了脂粉,臉上的疲態怎麼也掩飾不住,原本阿頌提議讓她明日再召見郡王,好歹歇一歇,吳太後卻等不及,總要確認一眼才放心。

阿頌上前給吳太後解比甲,領袖,讓她躺著舒服些。“幾日不見,郡王懂事沉穩了許多,剛剛從大殿出來,奴婢差點兒沒敢認。”

“總要經點兒事兒才能長大。不過哀家寧願他還如以前一樣,那樣起碼證明我們這些長輩不那麼無能。”吳太後淡淡說道,人之長大隻與經曆有關,過早的經曆不好的一麵並不是好事,那些沉重的枷鎖不應該背負在一個孩子身上。

明明是他們一手嬌養出來的孩子,現在卻因為他們一個個的被迫長大,隻要想想心裡就五味雜陳。明明知道症結所在,卻不能完全捅破窗戶紙,在她這個位置上也是為難,左是心肝兒右是肺,偏著哪一邊,另一邊都有怨言。

“娘娘切莫這樣說,人總是要長大的。以後這拱辰巷傳給世子爺,郡王自立門戶,也是需要有些經曆的。再有小郡王以後娶妻生子總也要為下一輩兒撐起一片天,不能總靠長輩偏愛過活。”阿頌低聲說道。

這話也隻有她敢說了,要是換個旁人,吳太後準得生氣。

“……你說的對。”吳太後歎氣,以前總覺得這一天還早,等事情到了跟前卻發現日子不過就在眼前。至於這秦王府,“嘉學這孩子也不容易。”

那孩子雖然自小沉穩,但年紀在那擺著,拱辰巷這麼大擔子,多少人虎視眈眈,他怎麼可能應付的來。說句實話,就是由阿芝手把手教著,現在的秦王府也沒有幾個人能頂得下來,像她阿芝一樣十幾歲就隻身撐起拱辰巷的奇跡,不會有第二次了。

吳太後眼角發澀,阿芝啊,你到底在哪?再不回來妻兒都要被人欺負了。

裴宴出宮時沒有坐軟轎,一步一步往外走。明宮修的壯闊巍峨,一道道門,一扇扇窗,一條條小道,如果是首次闖進來的人就像進了一個迷宮,輕易走不出去。這明宮就像是一座華麗的監獄,裡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千方百計想進來。

男人為了進這座華麗的宮殿,大手一揮可以造反,跺跺腳可以殘害手足,揮揮手送走親父,就算是喪儘人良,他們也在所不惜。而女子們,她們的依仗是家族,是樣貌和身段,她們放下傲氣放下善良,一心追逐那虛無的帝王寵。為了讓自己成為最尊貴的女人,她們可以麵不改色的陷害昔日姐妹,可以拿自己的孩子做砝碼,無所不用其極。

後宮佳麗號稱三千,可最後也隻有一個孩子能登上皇位,也隻有一個女人可以被尊為皇後皇太後,多少女子折在通往高位的路上,但是依然有那麼多人前赴後繼。

後宮如此,前殿也不是例外。有的時候真想不通,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可是當沒有了這一切,又該怎麼去找尋活著的意義。

隻能說人生悖論。

裴宴往外走,忽然聽見有人叫他,回頭就看見正奔跑過來的賀廿。

裴宴眼中閃過笑,他停下腳步,背手而立,“我站在此地等你,慢點兒,彆摔了。”

賀廿不聽,一路跑到裴宴跟前。他大抵知道發生了何事,雖然已經儘力隱藏了自己的情緒,但他到底是個小孩,隱藏得並不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