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瑾和第一次做檢查時一樣，探著腦袋去看徐行。
而這次徐行低垂著頭，並沒有去看他。
他摳著自己的手指頭，不知在想什麼。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兩人心中所想是南轅北轍。
而治療並不會等徐行想完心裡的事情，待所有準備工作完成後便開始了。
護士打開機器的開關，巨大的嗡鳴聲穿透厚重的牆體，震得徐行太陽穴一跳一跳，後槽牙也酸疼。但屋內的陸懷瑾則麵不改色地看著他，甚至還笑了一下。
彎彎的弧度直接牽動著徐行的心猛烈一跳。
治療開始時，嗡鳴聲猛地增強，分貝並不高但格外尖銳，瞬間給人一種失聰的感覺。
陸懷瑾的胸口在一瞬間由平靜變得劇烈起伏，大口吸著氧氣，氧氣麵罩裡霧蒙蒙的，而原本從容的麵色也緩緩變得不淡定起來。
張醫生密切看著顯示屏上的數據和陸懷瑾本人的狀態，小心翼翼地上調著參數，大聲道：“如果覺得有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叫停聽知道嗎，必須立刻叫停。”
徐行捏緊了拳頭，一顆心全在陸懷瑾身上吊著。
前幾分鐘，陸懷瑾一直保持著現在這個狀態，但進入第五分鐘時，原本緊鎖的眉頭突然擰巴起來，表情也猙獰無比。他咬著牙，呼吸瞬間紊亂，胸口起伏的頻率增快了一倍，儀器發出長且刺耳的“嘀——”聲，直接蓋過了嗡鳴。
這聲音聽得徐行的心率也跟著加快，一股隱隱約約的痛從深處鑽上來，啃噬著他微微塌了肩膀。
屏幕上數據顯示正常，證明一切都還在可控範圍內，張醫生便將參數再上調一檔。
突然，徐行發現陸懷瑾臉上掛著兩道淚痕。
不知是什麼時候流下的，玻璃加上氧氣麵罩反光，導致他一時沒有發現。
兩道淚痕在麵頰上蜿蜒著前行，最終流進了某人的心裡。
“停！！”麵前的玻璃幾乎要被徐行錘碎，他聲嘶力竭，“快點停下來！！！！”
張醫生見他表情恐怖得嚇人，連忙關了機器。
嗡鳴聲戛然而止，陸懷瑾麵上的猙獰被無力和昏迷取代，徐行衝進屋裡，抱住了因脫力而即將從椅上摔倒的他。
“沒事了沒事了。”他安慰著陸懷瑾，自己的聲音和身體卻抑製不住地顫抖，“已經沒事了。”
陸懷瑾緩緩睜開眼，看著徐行笑了笑：“行行，我沒事的，我剛剛差點就想起一些事情了。”
“不想了，我們不想那個了。”徐行抖著手幫他擦去臉上的眼淚。
徐行從來沒見陸懷瑾哭過，並不誇張，不管是想媽媽還是從高處掉下來摔斷胳膊，一次都沒掉過眼淚。
這得多難受啊……徐行心疼地想著，鼻子眼睛跟著一酸。
見他眼眶紅紅，陸懷瑾想伸手捏捏他的臉，隻可惜手隻伸出去了一半便垂了下去。
閉上眼睛前，依稀可見是徐行那雙滿是擔憂的藍色眼睛。
……
……
白色的病床上，陸懷瑾閉著眼睛，麵色和唇色比被單還蒼白，所幸呼吸聲平穩，昭示著這人還活著。
“各項指數都正常，估計會睡大概一兩個小時，不用擔心。這是治療過後的正常反應。”張醫生寬慰道，說罷拍拍他的肩膀，走出病房。
心口還是稍微有些疼，徐行伸手揉了揉，盯著陸懷瑾還緊鎖的眉頭，便去撫平那道川字。
撫了好記次終於撫平，心中吊著的那口氣這才緩緩吐出。
心裡滿是後悔，能讓一個成年男子昏睡兩個小時，不敢想象那短短5分鐘內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哎——”徐行有些無力地捏捏眉心，將目光轉向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參數。
明明陸懷瑾也沒喊疼也沒說難受，但看到他臉上淚痕的瞬間，心窩 就像被人直接捅了一劍似的，鮮血順著劍刃汩汩而流。整個人腦子裡什麼都沒了，隻想拚命地過去抱住他，就算是撞得粉身碎骨也要去。
還好現在沒什麼事……要是真的出什麼事，徐行覺得自己也不用活了。
握緊陸懷瑾的手，徐行突然想到些什麼，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在那心口疼痛的瞬間，他其實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自己的那份自私，並不是想要陸懷瑾一直這麼傻乎乎的會說陰間話會鬨笑話，而是想要他這時的一個狀態，想要的是他一直這樣滿心滿心滿眼隻有自己一個人的狀態。
想要他像這樣喜歡自己，想要他往後也一直這樣喜歡自己。
而此時看著陸懷瑾蒼白的麵色，他心中那份擔憂和焦慮也告訴他，自己心中這份奇怪的自私，其實出自於同樣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