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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瑾揉了揉腦袋, 不知有沒有想起徐行那句輕輕的“好”。
湯黎歎了口氣:“是因為我你們才結婚的,你們倆從小到大關係都很好, 我也是能看出你是很喜歡行行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你們到後來就成了那個樣子……不過這也怪我, 當時安排你出國太急了。”
“出國太急?”
“嗯。”湯黎似乎有些愧疚, “我並不是那次檢查才檢查出胃癌晚期的, 在你高三的時候, 我已經在保守治療了。”
她頓了頓:“也可以說, 我知道自己沒幾日活頭了, 但不家業就此中斷,便自私地把你送出去希望你以後能……”
“沒有事先和你商量, 媽媽也是很自私。”湯黎苦笑,“所以說媽媽很對不起你, 如果當時讓你多呆幾天, 你和行行的關係是不是就會好很多, 不至於到現在你們還沒在一起。”
……
那天下著大雪, 因為打不到車, 湯黎送徐行去外地參加美術單招考試。
“我前天看新聞說考試題目是畫女青年, 結果一個考生畫成了男青年, 你注意一點不要畫錯啊。”湯黎在駕駛席上絮絮叨叨,“姨也不清楚你們具體都考什麼,總之你不要緊張, 相信自己。”
“嗯。”徐行輕輕回應, 藍眼睛裡含著窗外撲朔的雪片, 看起來有幾絲憂鬱。
湯黎瞥了眼後視鏡,問:“行行心情不好嗎?”
徐行愣了一下,眼眶瞬間就紅了。
湯黎歎了口氣,反手遞過去一盒抽紙,放低了聲音問:“怎麼了這是?”
徐行擦擦眼睛。
他被學校裡的人指指點點說歧視同性群體,並且校園暴力已經好幾周了,身子正不怕影子歪,徐行並不在乎這些。
讓他在乎的是陸懷瑾的態度。
陸懷瑾似乎也這麼覺得。
他能察覺出來,原本的三人行逐漸變成了兩個人,他是被出局的那個人,對方兩個人明顯在躲著自己。不僅是吃飯,打球,放學,就連上周陸懷瑾生日,自己都沒收到邀約,生日禮物被他一氣之下扔在雜物間。
“他沒喊你嗎?”湯黎有些詫異。
“沒有。”徐行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他其實不愛哭的,但最近家裡的公司出了問題,瀕臨破產,父母忙得焦頭爛額無暇顧及他,覃予被送到外地封閉式的高中讀書無法給他排憂解難,再加上陸懷瑾……
自己一個人扛了如此之久,所以湯黎此時一句簡單的關懷,就能壓倒他最後的堅持。
“這可有點……”湯黎不住地從後視鏡裡注意著徐行的情況,“行行你先不要多想,這幾天就認真去考試,回家後我幫你問問他。”
陸懷瑾放學後,湯黎端著熱牛奶和果盤去了他的房間。
陸懷瑾正在寫卷子,題目似乎有些難,他皺著眉也沒抬頭,淡聲:“先放這裡,我等下吃。”
“兒子。”湯黎輕輕抽走他手中的筆,“媽有些事想問問你。”
陸懷瑾抬頭,眨眨眼看著她。
湯黎猶豫著開口:“你……前幾天生日怎麼沒喊行行啊?是鬨矛盾了嗎?”
陸懷瑾瞬間又低下了頭,沒說話。
看著沉默寡言的兒子,湯黎歎了口氣,摸摸他的後腦勺:“不想說的話也不用說,但是如果和行行有矛盾的話,就一定要主動說開,去解決掉好嗎?你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從小陪你到大的朋友。”
風雪呼呼地拍著窗戶,陸懷瑾垂眸看著卷子上密密麻麻的題目。
他不知道怎麼說。
是說徐行恐同?
還是說我其實是個同性戀,喜歡上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性格使得他喜歡將所有的話憋在心裡,就算是在媽媽麵前,也不願吐露一二。
但他還是輕輕應了聲“好”。
“這就對了。”湯黎又拍拍他的腦袋,將筆還給他。
關門聲響起後,陸懷瑾起身,拉開窗簾往隔壁的彆墅望去。
從他這裡,正好能看到徐行的房間。
那扇窗緊閉著,在路燈的映照下,空洞洞的,沒有那個少年的影子,隻能映出漫天的風雪。
因為美術單招考試的特殊性,徐行一個人在外地呆了近一個月。
中途湯黎給他打了幾個電話,大意是自己已經和陸懷瑾溝通過了,回頭就讓他道歉。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徐行不想因為莫須有的事情將關係鬨僵,在外地買些特產小玩意兒,打算帶回去。路過服裝店,他看到一條十分適合陸懷瑾的格子圍巾,儘管當時已經捉襟見肘,還是咬咬牙買了下來。
因為林珞珈和徐華容還在為公司的事情奔波,所以徐行返程時,還是湯黎去接他。
湯黎問:“過幾天還要去外地考試嗎?”
“嗯。”徐行掰著手指頭數自己心儀的幾個學校,“估計還要再呆一個月左右,這半個月沒有我想考的學校,我就回來學文化課。”
“也行,文化課也不能落下。”湯黎點頭表示讚同,“不過落了一個月的功課可不是小事啊,回去得認真一點,有不會的題就讓懷瑾給你講,課堂筆記什麼讓他”
湯黎又想到什麼:“對了,懷瑾那邊我已經說過了,他要是再欺負你,你就揍他吼。”
“好。”徐行攥緊了裝圍巾的包裝袋,半張臉埋在衣領裡笑了笑。
半路下起了雨,和著未化開的雪,空氣冰冷到了極點。
路過醫院,湯黎突然想起早晨接到的來取體檢報告的通知,問:“行行我醫院取一下報告,不耽誤你上課吧。”
“不耽誤,姨你去吧。”
本以為也就十分鐘的事情,結果一直到一個小時後,湯黎才回來。
“你是不是遲到了?”她將手裡的東西放在副駕駛上,匆匆忙忙擰車鑰匙。
“沒事的姨。”徐行說,“我已經和老師打過招呼了,你慢慢開過去,不急的。”
雨勢不大,路上也沒有多少車,湯黎的車速也很慢,但即便如此,還是險些撞到校門口的其他車輛。
急刹車,車輪在地上留下一道黑色痕跡。
徐行的腦袋結結實實地磕在前座上,留下一個紅印子。
“沒事吧沒事吧?”湯黎焦急地問。
“沒事。”徐行摸了摸腦門,從包裡摸出一把傘後,拿著自己的東西下車了。
踏進校門前,他又有些擔憂地望了望湯黎離開的方向。
湯黎一口氣開車到了公司,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後鎖了門,這才拿出那份體檢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