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三娘這邊等著圍觀好戲,單說賈雨村等人進了薛家,賈雨村等外男自然去前麵靈堂拜祭,賈雨村的夫人嬌杏則去了內室與薛太太一道說話。
因著對剛剛賈雨村“仗義執言”十分感念,薛太太對嬌杏便存了幾分好感,言語間頗有些親近。這嬌杏原本是丫鬟出身,誰知道竟被賈雨村看中收在身邊,因她生了個兒子,在賈雨村的原配夫人故去之後,便飛上枝頭做了正室,平日裡對待家中的丫鬟小子倒是端足了正室夫人的派頭,到了薛太太麵前,卻並不敢十分拿大,更何況她還得了賈雨村的吩咐要露些隻言片語引薛太太上鉤,因而言語間更是謙恭極了,嬌杏的這番做派自然讓薛太太十分的熨帖,兩個人很快便熟稔了起來。
待到了吉日送殯之後,往來的賓客陸陸續續家去了,這嬌杏過府來拜彆薛太太,薛太太拉著她的手,親厚極了,委實是舍不得。
這嬌杏眼圈也紅了,握住薛太太的手,好似掙紮了一番,這才低低的說道:“您待我真好,我這裡也有些話要和您講,隻是這些話許是不當我來講,您聽著若是有理便聽,若是覺得我實在無禮,便將我趕出去罷。”
薛太太大驚,連忙再三追問,嬌杏這才穩了穩心神,將賈雨村教她的那些話都說與了薛太太聽。
“頭一件是關於那潑婦。這些日子府裡麵忙亂賓客也多,那女子若是再上門來鬨也沒有好果子吃,自然便老實了下來。可如今府裡隻剩姐姐和寶姑娘守孝,府裡下人雖然多,但那女子可是個凶性的,難保不再上門鬨事,到時候您可如何是好?”
這嬌杏一開口,就說進了薛太太的心裡,這會兒她拉著嬌杏的手更是不肯鬆開了,直對著嬌杏抹眼淚:“還是你知道我的心事,知道心疼我。那些個人不過是來家裡湊個熱鬨,倒覺得是我的恩人了!她們哪裡知道,我為著這事兒可是日夜懸心呐!若是她是個曉得禮義廉恥的也便罷了,那也做不出這樣讓人講究的事兒;偏她是個混的,若是打殺上門,我們孤兒寡母的可如何是好?”
說到這兒,薛太太記起這賈雨村可是在林如海跟前做事的,而那金家潑婦背後的靠山是林如海的兒子林璟軒,這下薛太太更把嬌杏當成了救命的良藥,連著問道:“好妹妹,你給我拿個主意,總歸你們夫妻在林大人麵前很有臉麵不是?”
嬌杏故作為難的歎了口氣道:“這話對旁人我是斷不會提起的,不過既然您問了,我也就照實說了。聽我家老爺提起過,林大人雖然是個剛正不阿知書懂禮的好人,但這位林大公子可和林大人截然相反,生性頑劣、喜怒無常,可是暴虐得緊。
我家老爺在林大人跟前做事,又是林姑娘的師父,按理說,林大公子也總該給我家老爺些許薄麵,哪知道這位大公子不知道是個什麼緣故,每每見了我家老爺,都是橫挑眉毛豎挑眼的,全沒好氣兒。
不止這樣,就連麵對林大人,說句僭越的話,這林大公子可稱不上是孝順,好幾次把林大人氣得頭疼欲裂、林夫人掩麵垂淚。偏他又有上頭護著,林大人有心管教卻也無可奈何,這也是為什麼我和您提起那女子的緣故,有這麼個人在後麵撐著,我真是擔心那女人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麼事來!”
嬌杏這一席話直把薛太太說的捶胸頓足,啐了一口說道:“這世上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道理,這林小子也太過跋扈忤逆了些,想我家老爺生前待他不薄,那姓金的婆娘許了他什麼好處,竟讓他如此恩將仇報,攪得我和寶兒全家雞犬不寧他才罷休?”
嬌杏一頓,眼神遊移了好一會兒,閉口不言,薛太太本就是一時口舌之快,本沒有深想,此時見嬌杏這幅模樣,倒是把這薛太太給震住了,忙追問道:“難道,這裡麵果真有什麼其他的緣故不成?”
“這……”嬌杏尤其猶豫不決,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這才壓低了聲音在薛太太耳邊說道:“這話本不該我說,但您待我實在親厚,我實不忍心見您被那起子狼子野心的小人給害了。”
薛姨媽嚇得臉色都變了,忙央求道:“到底是什麼緣故,還請妹妹你一定告訴我才是!”
嬌杏這才開口道:“那姓金的女人自然不能給林大公子什麼好處,這次,恐怕是林大公子利用那姓金的女人。您彆忘了,薛家偌大的家業,如今是您和寶丫頭撐著,難保有人見薛家上下沒了男人頂門立戶而起了旁的心思。若是您迫不得己把和金家的親事坐實了,那金家可就是您的親家,到時候如果金家插手薛家的商鋪,這……”
嬌杏剩下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但是薛太太的心裡早已經對嬌杏的說法十分心腹,且腦補出了無數璟軒連同金家狠毒的想法來,直叫薛太太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是害怕又是憤恨,捂著心口說不出話來。
嬌杏也閉口不言,隻是擔憂得扶著薛太太的手臂,好半晌,薛太太才回轉過來,拉住嬌杏的手,長歎一聲:“這些心理話,難為你和我分說,事到了如今,他們撕破了臉皮起了黑心,我們孤兒寡母的可如何是好!”
薛太太這苦楚自己心裡麵最清楚,薛家如今沒了頂門立戶的男人,雖然姻親眾多,娘家王家更是就在眼前,但她確是知道,哥哥王子騰自從前些年因著甄家的事情失了帝心後,一直汲汲於重獲帝心,若是被他知道林璟軒覬覦薛家的財產,說不得她這個野心大著的親哥哥雙手奉上把她們娘倆就賣給了林璟軒。
賈家又遠在京城,遠水不解近渴,終究難以解圍,一時間,薛太太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竟是半點兒亮光都見不到的。
嬌杏眼光閃了閃,在薛太太迫切的目光下,終於還是湊到了薛太太的耳邊,用十分細小的聲音說道:“您是明白人,這林大人雖然不滿大公子,但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父子哪裡有隔夜的仇呢?縱然薛家身為顯赫的四大家族,但逝者已矣,這份情麵還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到底是活著的人占便宜。依我看,若是您能尋到旁的不牽扯這些人情關係的貴人,那才是最好不過了。”
薛太太聽了,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眼前也有了亮光,對嬌杏更是十分感激,含淚說道:“這次若能消了大難,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至此,賈雨村夫妻兩個成功的在薛太太麵前給璟軒潑了好大一桶汙水,偏薛太太原就對金家姐妹存著偏見,繼而對“引誘”兒子認識金家姐妹的林璟軒產生了不滿,賈雨村正是摸透了薛太太的這種心思,才見縫插針的把薛太太的想法徹底給帶偏了。
林璟軒是罪魁禍首,林如海不可信,四王八公一係也沒有多少香火情,此時若是忠安王府那邊伸了手,還怕這薛太太不似溺水之人乍見浮木一般抱住不放了麼?
賈雨村誌得意滿的完成了桓譯交給他的任務,等回到維揚,賈雨村悄悄給桓譯遞了話,桓譯那邊早就準備好了,一通安排布置下去,桓譯十分得意的摸著手上的扳指,心道果然這小人利用得好,才是事半功倍,水溶啊水溶,這回看你能撈到多少肉湯喝,這薛家,本世子可就笑納了。
左右,五鶴崗在做完這一票後已經十分聽話的隱匿了起來,那水溶就算是手握賬冊和趙鏢頭,沒了五鶴崗,他的那些所謂的“證據”,也不過是站不住腳的廢紙罷了。若不是維揚鹽務的爛攤子還得靠他二人聯手推到忠順王府的頭上,眼下水溶可就半點兒結盟的利用價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