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林如海對於林璟軒的執拗,對於璟軒,賈敏的感情無疑更複雜,但她是個通透的人,對璟軒的脾氣摸透了七七八八。這些年不提他們夫妻和璟軒的相處,單看女兒黛玉和璟軒的相處,賈敏便知道璟軒是個愛憎分明的性子,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次秋闈,璟軒便給黛玉帶回了不少皮子,還特為的抱了那隻火狐來,叫黛玉和它玩了好一陣。
而且……林如海沒發現,身為心思細膩的女子,賈敏卻發現了璟軒和魏臻關係的不同尋常之處,隻不過她太明白林如海的脾氣,這件事還是暫時瞞下來的好。否則,那將會是一場軒然大波。
林家離京之後不久,京城便下了一場大雪,氣溫驟降,仿佛冷進了人的骨頭裡。璟軒本來就畏寒,這樣的天氣更是連房門都不願意踏出去了。好在魏臻知道他的身子骨,早從薛家手裡接過房子的時候,便找了人重新侍弄了地龍,比旁的人家多鋪了不少,冬天燒起地龍,整個房子都暖融融的,和外頭儼然兩個時節。
地龍燥熱,璟軒便配了些清熱去燥的湯湯水水,窩在屋子裡麵弄他的新劇。梨春班的根基雖在江南,但因為璟軒的北上,班主並核心的這些戲子們都十分利落的舍掉了江南跑來了京城。
因為璟軒在京中的名頭和戲班子的實力,梨春班很快就在京中站穩了腳跟,如今年關將至,宮裡麵的意思是想叫梨春班入宮演堂會,璟軒便想著排一出新戲給皇帝舅舅。他知道皇帝一直掛心水軍的事,在想著在這裡麵做些文章。
修修改改寫完了第三折,魏臻便從外麵進來,帶進了一股冷風,璟軒下意識的打了個寒戰,轉眼手裡便被魏臻塞了個手爐。
等魏臻解下外麵披著的大氅和頭上的鬥笠,伸手把璟軒的手捂住,從領子處塞進自己的胸口。魏臻的胸口滾燙滾燙的,這股暖意順著璟軒的雙手走遍了全身,叫璟軒舒坦的輕哼了一聲,也叫魏臻的眸光又按了按。不過感受到璟軒身子骨裡麵難以拔除的寒氣,魏臻再多的旖念也都飛到了九霄雲外,剩下一絲淡淡的憂色。
師傅的醫術已經夠高明的了,卻都沒辦法根治璟軒這小時候留下的隱患,隻能慢慢的調養。如今璟軒越發的大了,身子卻並不見好,每每到了冬季便異常的受罪。師傅這兩年大江南北的走,也是為了看看民間有沒有什麼好方子。
“明天是薛蟠的大日子,你這身子能出門嗎?”魏臻有些擔心的問。
璟軒一笑:“薛蟠和五娘成親,我可沒有不到場的道理。不過是手腳冰冷了些,又不是什麼大毛病。前兒你不是剛給我做了雙新鞋子麼,我瞧著裡麵毛絨絨的,穿著舒服又暖和。”
說罷璟軒無奈的撇了撇嘴,自打這鞋子做好了,他全身上下的衣裳,便沒有一處不是圓滾滾毛絨絨的,想也知道看在旁人眼裡的樣子有多滑稽了。小的時候穿成這樣也就罷了,大了還這樣,簡直是讓人越發的不想出門了。
魏臻卻覺得挺好,就要裹得嚴嚴實實的才暖和,而且毛絨絨的璟軒在他眼裡可是可愛極了,抱在懷裡的手感也好極了。當然,後麵這一句魏臻是不敢叫璟軒知道的。
“也好,宮裡麵的黃太醫給了一個房子,用來煮水泡腳,對於疏通經絡驅除體內的寒氣是極好的,我已經讓廚上的人煮上了,待會兒便端了來叫你試試。”
魏臻話音剛落,下人便送了這水過來,魏臻打發下人出去,親自蹲下了身子給璟軒卸去了鞋襪。水被盛在一支木盆之中,魏臻慢慢的讓璟軒適應這藥水的溫度,及至雙腳全部沒入,這水便剛剛好到了小腿處。
雙腳被溫度適宜的藥水溫暖著,魏臻還慢慢的給璟軒揉捏腳上的穴位,內勁輔助藥水,熱氣從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頂,沒一會兒,璟軒便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渾身的毛孔都舒透極了。
待過了半個時辰,出了一身大汗的璟軒自去內室的浴房沐浴更衣,待再出來時,外麵已經被清理乾淨,魏臻見他出來,叫他斜歪在自己腿上,自己用帕子給他擦乾頭發。
外麵的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陽光透過慢慢變薄的雲層灑了下來,不同於地龍的熱度,陽光罩在人的身上自有一番暖意,璟軒舒服的呼吸慢慢放鬆,竟枕著魏臻沉沉的睡了過去。
五大三粗的男人拿著一方小小的帕子動作輕柔的給懷中之人擦拭頭發,本該異常滑稽的一幕放在魏臻和璟軒的身上,竟毫無違和的透出一種濃濃的溫情,叫人看了便移不開眼睛。待到把璟軒的頭發擦乾後,魏臻輕柔的把璟軒放到床上,讓他舒舒服服的繼續睡了,蓋被子的時候,魏臻慢慢低下頭,輕輕的在璟軒的腳上落下了一個吻。
璟軒舒服的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一早,早飯過後,他在魏臻的監督下穿好了那一身的毛絨絨,兩個人一道去薛家喝喜酒。
寒冬本不是一個迎婚嫁娶的好時節,但薛家眼下正在京城做事,急需一位拎得清的當家主母,而顯然,經常犯糊塗的薛太太並不是一個適當的人選,這位剛到京城的時候還低調了好一陣子,自打和榮國府的王夫人摻和到一起之後,便又有了故態複萌的架勢。
薛明義不放心她,便想著叫薛蟠和五娘早早成親,五娘其實早就是薛家挑大梁的當家人之一了,隻是少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罷了,隻可惜終究做人兒媳婦,婆婆的身份擺在那兒,三娘十分擔心五娘日後的日子過得不舒坦。
璟軒處理這件事的方法十分簡單粗暴,婆婆的名分縱然可以壓人,但在皇權麵前便不夠分量了。璟軒在太後麵前開了口,太後便尋了個由頭召五娘入宮了一遭,緊接著便傳來了冊封五娘做縣主的懿旨。
又因為五娘父母早亡,太後便叫五娘從宮中出嫁,又叫五娘挑了一個女史一並帶入薛家,給五娘做足了麵子,也叫薛太太在這個兒媳婦麵前再沒了耀武揚威的本錢。
縣主算君薛太太算臣,君臣之禮勝過家禮,如果五娘願意,薛太太每每見到自家的兒媳婦還要行禮,這叫薛太太覺得萬分的難堪,若不是周遭的官太太們都十分豔羨,薛太太隻怕連婚禮都撐不下去了。
而這場婚事,也因此越發的隆重盛大,京中上至郡王都紛紛聞風而動,就連如今還在守孝的忠順親王不能親自前來,都派了王府長史道賀獻禮,薛家一介商家,能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薛明義喝得微醺,臉上喜氣洋洋的,薛蟠隻顧著傻笑,喝酒就像喝水似得,來者不拒,要不是柳湘蓮等人幫他擋酒,隻怕新郎官今夜要被抬回新房了。
璟軒坐在那兒可沒人敢勸酒,魏臻倒是被酒壯人膽的薛蟠給強灌了幾杯,最後魏臻把在場所有給他敬酒的人都喝得倒地不起,唯獨放過了今晚要當新郎的薛蟠之後,在一群醉貓之中非常清醒的帶著璟軒告辭回家了。
一路上,魏臻沒有騎馬,而是坐在車裡保持著抱住璟軒的姿勢,回到家中後,無論璟軒做什麼,他都半步不落的跟在璟軒身邊,像是黏在了他的身上似得,帶著一本正經的表情和十分清亮的眼神,弄得璟軒委實無奈得很。看來魏臻多半也是醉了,隻是醉酒的方式格外與眾不同罷了。
這樣粘人的魏臻……璟軒覺得還挺有趣的,左右在冬天抱著這麼一個人形大暖爐還是十分讓人覺得舒坦的。不過,當第二天早上醒來感覺暖爐上撐起一個不那麼讓人舒坦的東西,感覺就不那麼美好了。
不過,看著魏臻明顯落荒而逃的模樣,璟軒的心情便在一瞬間變得如同窗外的陽光一樣了,明亮又溫暖,可以穿透一切的陰霾。
在這一刻,璟軒想著,其實,他也很想快點長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