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魏臻的黑臉,薛蟠給了柳湘蓮一個求助的眼神,柳湘蓮摸了摸鼻子,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通:“最近總有人在三娘和五娘那邊旁敲側擊的問東問西,話裡話外都是問璟軒的親事是宮裡做主還是林家做主。這不眼看著林大人該到了回京述職的時候了麼,這些人的心思都活了,要是宮裡麵沒有動靜,等林大人一回京,估摸著他們就要親自登門了。”
太後是歇了心思了,但外麵這些人卻並沒有歇了心思,璟軒在她們眼裡可是奇貨可居,哪有可能輕易的放棄呢?
魏臻聽了,臉越發得黑了,這三年來他和璟軒恣意得久了,倒是忘了這輩子璟軒可不是前世那個任情縱性無牽無掛的那個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於現在的璟軒而言,是世俗規矩架在他身上的枷鎖,林家大公子,且是林家唯一的男丁,無論如何,到了十五歲的璟軒,定親已經成為了擺在他麵前的一件大事。
而這件事,林家之所以現在還沒動靜,卻是在等宮裡麵,林家夫妻是不知道他和璟軒之事,想必現在還想著等宮裡麵給璟軒尋一門親事,這才沒有上心。一旦林家夫婦回京,這件事隻怕會成為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想到此,魏臻的臉色難得的沉重了起來。他回頭看了眼璟軒,卻看到璟軒的臉上並沒有凝重和擔心,反倒帶著一股子灑脫的勁兒,仿佛薛蟠和柳湘蓮說的事對他毫無影響一般。想到小狐狸一向也是個有成算的,見他這樣的態度,魏臻剛剛有些浮躁的心便沉穩了下來,對著璟軒露出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同一時刻,柳湘蓮和薛蟠也看向璟軒,他們也都想知道璟軒到底是怎麼想的。
難得看到魏臻緊張的樣子,璟軒不由得心情大好,嘴角一揚,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首先,林大人江南總督做的政績卓越,想必是會留任的,這一次會不會回京述職還未可知;退一步說,就算他回來,我的親事他恐怕還做不了主,這點篤定,我還是有的,你們就不必為我擔心。”
一件在他們這些人眼裡十分棘手的事,叫璟軒說出來卻顯得十分簡單,想到璟軒過往輝煌的戰績——和他作對的幾乎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大家表示這話聽起來雖然張狂了些,但放在璟軒身上,卻不是什麼特彆稀罕的事兒,便把這件事都放下去不提了。
眾人十分默契的沒有去深究為什麼璟軒稱呼林如海為林大人都不是父親,魏臻知道理由自然不提,薛蟠和柳湘蓮都知道林家父子關係僵硬,他們都是站在璟軒這邊的,自不會與他爭論這些。
就在璟軒話音剛落的時候,雅間門口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薛蟠還以為是店家送酒,大大咧咧的喊外麵的人進來,哪知道進來的卻是個二十歲上下的白麵書生。
薛蟠和柳湘蓮不認得這人,薛蟠眉頭一皺,他最不耐煩這些個書生了,無事登門鐵定沒有好事。魏臻和璟軒抬眼看去,才發現這人卻是張文知,林如海的學生,也是璟軒曾經的伴讀。
魏臻上一回見到他,還是來京裡麵考武舉,借著灌醉他的那次,悄無聲息的暗殺了對璟軒無禮至極的混蛋。而璟軒前一次遇見他卻是不久之前在宮中禦書房的門外,兩個人相視無言,璟軒也沒想到今日竟會在太白樓裡見到他,看他的神色,璟軒略一想便明白了過來,想必他是聽到了自己剛剛所說的話。他是林如海的徒弟,想必是對自己剛剛所言極為不滿的了。
張文知看了璟軒一眼,臉上的神色複雜:“大公子,我能進去一坐嗎?”
璟軒點頭,從前他、魏臻、張文知和王祁相識的那段年少時光,最初他本以為王祁會是那個最先離開的人,卻沒想到,如今他和魏臻相知相守,王祁也成了他身邊最親近的兄弟和朋友,隻有張文知,卻已經是陌路人了。
張文知並不在意薛蟠和柳湘蓮也在場,親手倒了滿滿一碗的酒,當著璟軒的麵一飲而儘,隻嗆得滿麵通紅,這才對璟軒說道:“大公子,當年是我做錯了,這一碗酒權當是我賠罪,也算是了結了我這麼多年心裡麵的愧疚。”
少年得誌到如今,每每想到年少的時候,張文知心裡麵不是不愧疚,當年如果不是作為璟軒的伴讀,林如海也不會注意到他這個林家家奴的兒子,也不會給他脫籍、收他做弟子,自然也不會有他金榜題名誇官三日的榮耀。
父母每每都說要記得林大人的知遇之恩,可他心裡卻明白,林大人恩重如山,但如果沒有林大公子,他這麼一個林家莊子上默默無聞的孩童,又怎麼有機會入了林大人的眼。論起知遇之恩,璟軒他也該記在心裡才對。
可當年年少氣盛,見了林家的家事複雜,他沒多想,便寫了那樣一封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信給璟軒,如今想來也滿是不該。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一點他的理念與璟軒不同,沒什麼可說的。但寫信那件事卻是他不該,這麼多年他都欠璟軒一句道歉。
璟軒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見他那因為一口氣灌了一大碗酒而紅透了的臉,搖頭歎了口氣:“沒什麼值得道歉的,你並不虧欠我的。”
論起來,除了一封筆跡和言辭尚顯稚嫩的“斥責”的書信,張文知這麼多年在他的生活中全然沒有掀起過一點兒的波瀾,反倒是對方年少時真真的護著他好一段時間,璟軒卻是記得的。他雖然小心眼又愛記仇,卻並不是咬住任何事都不放的主兒,況且看張文知的樣子,便知道這件事他不在意,卻被張文知記在心裡很多年。被愧疚和不安所困擾的人生,已經很痛苦了,他並不像在其中再添上一筆了。
璟軒早已經釋然,不再在乎這段往事,卻並不代表旁人也不在乎。今天他們這雅間算是熱鬨極了,剛來了個張文知,這話音還沒落地,雅間門口便傳來一聲冷笑:“璟軒你就是太厚道了!空口白牙的說什麼道歉,假惺惺的喝那麼一碗酒,他就以為著他能一醉泯恩仇了?打量彆人是傻子呢!他虧欠你的可多了!”
話音未落,王祁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雅間的門口,麵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目光灼灼直視滿麵羞愧的張文知。
張文知見到王祁,臉色不由得又變了一變,低頭不語,王祁嗤笑一聲繼續嘲諷道:“當初還道你是個正人君子,誰想到卻是利欲熏心的很。當初和你稱兄道弟的,真是錯看了你了。”
“王祁……我……”麵對王祁的質問,張文知麵色越發的羞愧了,低下頭,不知道該作何言?
“正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可算是見識到了。如今張大人也算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和我們這種紈絝子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日後也陽關大道各走兩頭,張大人不來尋我們的麻煩,我便感激涕零了。”王祁一見到張文知,心裡麵便有不吐不快的鬱氣,根本不管對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嘲諷的話就像止不住的洪水一般迸流而出。
直逼得心裡麵異常難過的張文知喝酒像是喝水似得,最後倒在桌上直到不省人事,王祁這嘴才算是得了閒,魏臻去他家裡通知了他家裡,不多時,張家的下人便到了太白樓把他背了回去。
張文知走後,整個雅間的氣氛便有些壓抑,薛蟠和柳湘蓮不認得張文知,也沒聽璟軒他們提起過這些陳年舊事,不過剛才通過王祁的話,他們也能猜出二三來,卻也不好插言,柳湘蓮便岔開話題問道:“前兒才得了你的書信,說是江南事物繁雜,恐怕你難以抽身來京,怎的今日竟這麼巧到了太白樓呢?”
王祁剛剛痛罵張文知的時候還是一臉興奮的神色,待聽了柳湘蓮的話,一臉暢快的表情便瞬間變成了苦瓜臉,歎了口氣道:“還不是我娘,逼著我年內就要定下親事,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