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璟軒龐大的車隊已經等在那兒了,林貴一看對方的陣仗就是一陣頭疼。這樣龐大的陣仗若是走陸路,走上半年也未必能夠走到江南。還好全程中多半是水路,不然林貴才真的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即便是這樣,龐大的車隊想要租賃船隻也耗費了不少功夫,等到璟軒他們到了江南,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的光景,而林如海的火氣,也隨著這幾個月的等待,越積越多,儼然快要成燎原之勢了。
反觀璟軒卻還是不緊不慢的,先跟著王祁去了侯府一遭,他也好久沒有給侯夫人請安了,打小兒他在侯府也過了不少時日,侯夫人待他一向親厚,他這次回到江南,無論如何也不會過侯府而不入的。
侯夫人的確很久沒有見過璟軒了,乍一見如今已經長成大人模樣的璟軒,夫人激動得眼眶有些發紅,拉著璟軒的手,好一通問他這些年的經曆,魏臻也上前給師娘問好,叫師娘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差彆待遇尤為明顯。
“打小你就是個倔強的孩子,心裡頭有什麼年頭,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這一次,若是你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就儘管開口。”
璟軒點頭應下,心裡麵感念侯夫人的這片情。璟軒和侯夫人在侯府裡敘話,外麵等著的林貴可是急得額頭直冒汗,心裡麵盼著璟軒快些出來,從姑蘇到江寧還要走一段水路,他生怕侯夫人不放人,到時候又要耽擱不少時辰。
不過這一次侯夫人倒是爽快的放人了,等到璟軒一行人到了江寧的時候,剛好是一大早,馬車早就等在了岸邊,璟軒抱著小球兒坐車,魏臻騎馬,幾人浩浩蕩蕩、正大光明的就迎著朝陽進入了江寧城。
城裡麵好些個消息靈通的人家都等著看林家的熱鬨了,這一大早便看著林家的馬車進了城,打頭兒就是個高頭大馬,上麵是一個年紀輕輕身材魁梧、麵相方正的壯漢,背上還背了一柄□□,怎麼看怎麼符合傳言中林家大公子的相好兒。
嘖,林家這是什麼意思?欲蓋彌彰?叫林大公子的相好兒這麼正大光明的騎著高頭大馬在車隊的前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女婿回門呢。不少人心裡麵腹誹,麵上都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林貴跟在後麵,冷汗直流,他當然知道這樣的安排不妥,可叫那人淩厲的眼神一瞧,他仿佛就像是被猛獸盯上的獵物一般,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林貴也是有口難言,隻得任由這樣荒唐的車隊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進了江寧城。
林如海正在書房裡麵等著那個孽子,周圍都做好了動家法的準備,上一次他就想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省事的逆子,卻因為上皇的乾預而無疾而終。林如海想到此便覺得萬分後悔,當初如果他能頂住上皇的壓力,給這逆子好一個教訓,興許這樣的醜事就不會發生。
林如海正想著,門上已經傳來動靜,說大管家回來了,林如海收回心思,雙眉緊皺強忍怒氣的盯著門口。
璟軒今日穿了一件秋香色的錦緞衣裳,腰間係著鴉青色的封腰,束著一條五色絲攢花結,這攢花結下還掛著一顆波斯進貢的天然藍玉;錦緞衣裳外麵還罩了一件青綠色的寬袖長衫,絲綢的材質越發襯得顏色鮮明,如流動的湖水一般可人;這長衫的襟口處還有著同色係的祥雲繡紋,看上去越發的精致奢華了。
這一身衣裳穿在璟軒身上,襯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膚越發的白的發亮,眉梢微挑、鳳眼含波,若是手裡麵再拿一柄折扇,就活脫脫是個少不更事、閒走看花的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了,任誰看了,都會眼前一亮,讚一聲好俊俏的公子。
奈何這一副打扮看在林如海的眼裡,簡直就是火上澆油,他們林家世世代代都是書香門第,從沒出過這麼一個看著就萬分輕佻的公子哥兒!林如海的眼睛全被璟軒這一身不合時宜的行頭給氣紅了,伸手拿起手邊的茶碗就砸了過去。
“孽子!還不跪下!”
璟軒偏過身子躲過了茶碗,茶碗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些許茶水濺到了璟軒的青緞鞋上,叫璟軒不由得皺了皺眉,嘖,真是可惜了,這鞋子他今兒才穿上呢。
璟軒這一舉動,更是叫被無視了的林如海火冒三丈,手都哆嗦了,指著璟軒:“你……”
“君子動口不動手,您還是消消氣的好。”璟軒不慌不忙,也不見氣惱,回過身把懷裡的小球兒放到了魏臻的臂彎處,這才對林如海正色說道:“這裡裡外外的這麼多雙眼睛瞧著,您不在意,我還覺得不好意思呢。我有事要和您說,叫他們都回避吧。”
說吧,璟軒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到了林如海的手上,信上屬於皇帝的筆記叫林如海神色一凝,拿不準之前已經說得好好的,不管他們林家家務事的皇帝,到底為什麼出爾反爾叫這孽子帶來這麼一封親筆信。
璟軒好整以暇的看著林如海麵上的神色變換,不多時,林如海果真叫左右之人全都回避,此時書房之中便隻剩下林如海、璟軒和吳熙了,魏臻抱著小球兒也隨著眾人離開了書房。
有關璟軒的身世,皇帝已經明明白白的寫在了這封信中,末尾不僅有皇帝的私鑒,還有上皇的禦鑒,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不過是薄薄的兩頁紙,拿在林如海的手中卻似有千斤之重,寥寥不多的幾句話,卻叫林如海隻覺得眼前發黑,字跡都變得一片模糊了。書房裡一時間靜謐非常,耳邊隻有眾人的呼吸聲和外麵的風聲。
璟軒和吳熙都沒說話,坐在椅子上,等著林如海慢慢消化信裡麵的內容,好半晌,林如海跌坐在椅子上的聲音終於打破了書房的平靜,此時他滿腔的怒火都已經化作了不知名的滋味,看著一身錦衣華服的璟軒,努力的在他臉上尋找熟悉的痕跡。
吳熙冷哼了一聲,對林如海說道:“林大人,在下吳熙,表字鳳舉,也許你對吳熙這個名字並不熟悉,但想必殿下一定和你提到過吳鳳舉這個名字。”
“原來是你……”這個名字林如海當然有印象,曾經在東宮之時,東宮長史就是吳鳳舉,當初太子曾經提起過,這位吳長史人在南疆九王帳下做參讚,等他回京,自會介紹他們二人相識。
“難為你還記得。”吳熙的聲音冷冷的,透著毫不掩飾的不滿:“當初殿下還曾傳信與我,稱你是個難得的棟梁之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可憐殿下宅心仁厚,沒有看出你是個狼子野心的。”
林如海被吳熙這幾句話刺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沉聲說道:“忠君愛民,我林某效忠的是天子,而不是太子。對於這件事,我無愧於心。”
好一句無愧於心,吳熙麵色冷凝,璟軒的臉上也露出了譏諷之色,示意吳熙不必開口,璟軒撫了撫自己的袖口,這才不緊不慢的開了口,直把林如海說的麵紅耳赤啞口無言,盯著璟軒半晌,最終頹然的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