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你情我願(1 / 2)

蓮藥台的執事麵色有些焦急。

他道:“顏小姐請速隨我來吧, 方才韓公子昏迷時,便一直急切喃喃你的名字——他自身都那樣了,還惦記著你是否無恙。醒來時更是拒絕進入護心池, 堅持要見你最後一麵。”

顏喬喬還未說話,沉舟便上前打斷。

“稍等。”她一板一拍地說道,“殿下有命, 顏小姐若要見韓世子, 必須知會殿下。”

說罷, 返身掠進清涼台。

顏喬喬抱歉地看著執事:“勞煩稍等片刻。”

執事眼角微抽,神色帶上些古怪。

“韓師兄他當真不行了嗎?”顏喬喬問。

執事歎息:“隻待咽下最後一口氣了。你們也真是的, 發現西梁邪人怎麼不趕緊報官,偏要以身犯險!你還算運氣好,撿回一條命, 韓公子可就……真是天妒英才。”

顏喬喬點頭應是。

說話間,沉舟大步從殿下掠出,到了麵前拱手道:“我會跟隨顏小姐去蓮藥台, 殿下交待,顏小姐不得靠近韓世子一尺之內, 不得有任何肢體接觸, 不得竊竊私語。”

顏喬喬老實點頭:“是。”

她知道殿下肯定得盯著她, 不會給她斬草除根的機會。

執事眼筋直跳,麵色更加古怪:“……”

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

蓮藥台種植的都是可入藥的花草樹木, 稍微靠近一些便能聞到陣陣沁人心脾的藥香。

屋舍多建成圓頂,以不會透進風雨的草廬為主,屋後有許多用木板圍起的八卦形狀熱藥池,散發出嫋嫋白煙。

安置韓崢的屋舍內儘是血腥氣。

藥榻下麵的木盆中堆滿了浸透血液的白布巾,韓崢赤身躺在榻上, 通身未著寸縷,隻纏滿裹有藥泥的細布。

額頭被包紮起來,一頭黑發散在枕後,臉上擦乾淨了,虛弱蒼白,仍是十分英俊。

身上沒有起伏,似乎已停止了呼吸。

看著十分淒涼可憐。

傅監院坐在榻頭前的一隻高草凳上,並兩指,摁著韓崢腕脈,以道意吊住他一線生機。

見到顏喬喬,傅監院很不爽地開口喚韓崢:“你等的人來了!有什麼話便說!說完趕緊進護心池!”

臉上寫滿對戀愛腦的不讚同。

顏喬喬走到藥榻旁邊,垂眸望下去。

隻見韓崢眼睫動了動,緩緩睜眼。他的視野大概十分模糊,目光渙散,四下望了望,才一點點落在顏喬喬的臉上。

四目相對,他艱難地扯了扯唇角,嗬地一笑。

“你居然……安然無恙,可惜了,黃泉路上……無人作陪,苦啊……”

說著苦,倒是叫人品出些豁達。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像韓崢這樣小心眼、多疑、睚眥必報的人,臨死前說出這樣的話,也便意味著他放下了。

顏喬喬手指輕顫,藏在袖中,掐住了掌心。

她想,這個人可真狡猾。他殺她的時候避得遠遠的,便是不想麵對這一幕吧。

無論再如何猙獰可惡的凶獸,瀕死之際弱弱哀鳴,亦能牽動人人皆有的惻隱之心。

看著瀕死的韓崢,她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貫心之痛遠遠超出常人想象,鮮血嗆入喉嚨,身軀毫無形象地抽搐……或許,那時江白忠亦是短暫生出一線憐憫,於是告訴她父兄之死的真相,讓她趕緊閉眼,速速尋閻王告狀去。

顏喬喬壓抑住情緒,抿了抿唇,道:“我安然無事,可真是對不住韓師兄了。”

韓崢用半渙散的目光凝視她片刻,吐著血輕笑:“你這嘴……不饒人。”

“廢話說完沒有!”身為醫者,傅監院實在忍無可忍,“說完滾進護心池去!”

“最後,一句。”韓崢彎起眼睛,無力地揮了下手,喘-息著說,“顏、喬喬,你最好祈禱……我死了。我若,未死,娶不到妻,便……找你!”

他笑著,眼一翻,厥了過去。

顏喬喬隻覺一股寒麻之意順著脊椎躥起,頃刻覆滿背部、兩腮及後腦。

雖然她知道韓崢這是玩笑話,但對於她來說,嫁給他,便是真真切切的無邊煉獄。

傅監院急急摁住韓崢腕脈,語氣微變,“快,送入護心池,準備刺心針!閒雜人等速速退離!”

刺心針的作用是刺激停跳的心臟。

顏喬喬掐住掌心,與眾人一起離開蓮藥台。

走在漫天星光下,顏喬喬隻覺忽冷忽熱,身心仿佛都懸在半空。

就像做夢。

她一時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脫離了一場噩夢,抑或,眼前這一切才是夢,手一伸它便要散成鏡花水月。

恍恍惚惚走出一段,身邊的沉舟忽然悶悶說了一句:“你不用害怕,就算韓崢真沒死,殿下也不會答應這種婚事,不會讓你嫁給韓崢的。”

顏喬喬迷茫回神,怔了片刻,唇角浮起苦笑,眼眶未熱,卻落下了兩行淚水。

殿下能管這世間一切不平,卻管不到男歡女愛去。

想來,前世她與韓崢定婚的時候,殿下應當覺著他們是天作之合吧。畢竟在這昆山院中,除去不與諸侯聯姻的殿下之外,最出色的男女便是她與韓崢。

她記得離院那日,書院在鵬程台置下酒水送彆學生,她與韓崢攜手出席,主位上方的殿下還特意飲了半杯酒,向他們道賀——那是她與殿下僅有的一次短暫對話——前世她至死不知他是小將軍。

那一日她和韓崢都穿著紅衣,殿下也難得地穿著紅衣。他的身體已病重得厲害,一直在輕喘、咳嗽,飲酒之後更是用絲帕掩了唇,留下極淡的血痕。

即便如此,那身風度仍然無懈可擊。

“你怎麼更難過了……”沉舟鬱悶撓頭,“都怪破釜那個憨貨,與他待久了,我也不太會說人話。”

顏喬喬:“……”

“不然你想想開心的吧。”沉舟摸著下巴沉吟片刻,啪一下打了個響指,“明日不就是春考麼!”

顏喬喬緩緩凝住視線:“……?”

“春、春考?”

昆山院兩次大考,分彆在春與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