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 / 2)

轉眼到了九十年代末,房地產開始騰飛,全國上下跟瘋了似的征地、蓋樓,無數農民一夜暴富,通過動遷成為百萬富翁,甚至千萬富翁。

羅才也是幸運兒中的一個,因為他買的那片地位置極好,麵積極大,房子又蓋得特彆多特彆新,所以置換出了整整七套大戶型商品房。

然而他的好運氣也到頭了,動遷剛剛結束,連開發商挖的坑都沒看著,他就忽然一命嗚呼,撒手人寰了。

羅才死後,羅建紅和羅建新兄弟倆開始處理後事,分割遺產,而遺產中最值錢的,無疑就是那七套大戶型。

七,是個單數。

後來,為了多出來的那一套房,為了母親的供養,兩兄弟開始曠日持久的爭執,一開始大家還能坐在一張桌子上談判,後來越談越崩,就變成了在一張桌子上吵架。

再後來,吵架都不能滿足他們內心的忿恨,於是開始演變成了打架,再後來,兩邊的嶽父嶽母都參與了進來,整個家族鬨得雞飛狗跳,狼煙四起。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原本相親相愛的兄弟,就這樣徹底鬨翻了,雖然最後通過法律手段徹底分割了遺產,但梁子也結下了,之後整整三十多年,兩人形同陌路,連家人都互不來往。

所以,當正月初十的傍晚,在工房中陡然看到弟弟羅建新的時候,羅建紅整個人是懵逼的。

在掉頭就走,和衝過去打一架之間猶豫了那麼兩秒,他忽然看見弟弟的頭發已經花白了,曾經和自己怒目相對的那張臉,也從年輕氣盛變成溝壑縱橫、蒼老衰弱。

突如其來的傷感短暫地衝淡了綿延三十年的憤懣,羅建紅不由自主走進了工房,叫了一聲:“建新?”

羅建新也愣了,遲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哥?”

兄弟倆尷尬對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繼續接下來的對話。然而就在這時候,羅建紅身後的大門忽然“砰”一聲關上了,緊接著,便傳來生澀的“咯吱”聲——有人在外麵插上了門閂。

兄弟倆嚇了一跳,飛快衝過去拉門把手,拉不動,拚命拍打門扇,沒人回應,隻依稀聽到門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他們被反鎖在了工房裡。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他們瘋了似的拍門、呼救,但工房位於廢棄的工業區,四周荒無人煙,連車都不通,根本不可能有人來救他們。

想要打電話報警,手機信號也被屏蔽了,無法撥出,無法登陸網絡,自然也無法使用任何通訊APP。

隨著夜幕降臨,原本昏暗的工房變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外麵起了大風,傳來鬆柏如泣如訴的濤聲……兄弟倆筋疲力儘,嗓子喊啞了,手也拍腫了,最終徹底放棄了逃走,隻期待家裡人能早點發現他們失蹤,帶人找到他們。

唯一幸運的是,工房裡有沙發床和爛棉被,可以用來禦寒,讓他們不至於被凍死。雖然沒有任何食物,但水槽上的龍頭裡有自來水,可以保證他們短期內不至於脫水而死。

就這樣,他們在這間工房裡待了三天三夜,直到昨晚方卉澤帶著羅田趕到,才終於重見天日。

“你是說,你們到這兒以後立刻被關了起來,此後三天沒有任何人出現?”警察問羅建紅,“沒人來給你們送食水,也沒有人來傷害或者轉移你們?”

羅建紅叼著煙,腫脹的眼皮上翻,眼珠在右上方停頓了一下,說:“我們也覺得奇怪,你說那個發微信的人把我們騙到這兒到底是想乾什麼?難不成是想活活餓死我們?”

警察不置可否,問他:“這三天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仔細想想,比如外麵有沒有出現過腳步聲,或者有沒有人從高處的氣窗偷窺你們?”

羅建紅搖頭:“沒有,這三天隻有我們倆,我們也盼著有人來救我們……可除了昨晚我家小田和他領導之外,那兒連個鬼影子都沒出現過。”

警察抬眼瞟了他一下,問:“門旁邊那把椅子是乾什麼用的?”

羅建紅隨口道:“頂著門。”

“為什麼要頂著門?”警察問,“門已經被人從外麵插上了,又沒人來打開,你們從裡麵頂住乾什麼?”

羅建紅一怔,嚅囁了一下才道:“看見有把椅子就順手拿來頂住了,習慣吧,你們睡覺不插門麼?”

警察沒理他的問題,又反複詢問了一些細節,直到他哈欠連天,快要不耐煩了,才將筆錄結果交給他:“你看一下有沒有什麼問題,沒問題就確認一下。”

羅建紅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疲憊地抹了一把臉,說:“沒問題”

警察讓他簽了字,告訴他詢問結束,下麵要帶他去醫院檢查身體了。

羅建紅如釋重負,拄著桌子站起身來,雖然起身的那一下看上去有點吃力,但站穩以後立刻腰背挺直,步履穩健,顯然身體不錯。

隔著單麵玻璃,蕭肅注意到他胸前、衣袖,以及衣服下擺的地方有幾處明顯的水漬,雖然基本上已經半乾了,但很明顯是這三天內弄濕過的。

他弟弟羅建新似乎也是一樣,蕭肅記得之前榮銳對孫之聖說過。

為什麼?蕭肅覺得有點奇怪,如果說這些水漬是他們在水槽上喝水的時候弄濕的,那未免麵積有點太大了。

羅建新也許身體不好,喝水的時候站不穩容易弄濕衣服,但羅建紅顯然不會——他直到這會兒都沒有崩潰的跡象,顯然無論心理素質還是身體素質,都是超越常人,相當不錯的。

這樣的人,不會在大冬天,滴水成冰的破爛工房裡,把自己唯一禦寒的衣物,弄得濕成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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