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2)

羅氏兄弟新一版的口供, 確實有夠驚悚, 說是恐怖也不為過。

話說昨天傍晚, 挖開下水道之後,縣局刑警再也顧不上尊老愛幼了,直接把倆老頭從醫院拉回去, 關小黑屋裡突擊審訊了一宿。

一開始羅建紅還裝瘋賣傻各種狡辯, 等警察把做完血液反應的衣服丟在他麵前, 又給他舀了半瓶含有屍體殘渣的汙水之後, 終於老實了,一五一十把事情重新說了一遍。

這一版的故事, 開頭還和之前一樣——羅建紅收到“薯片”的定位, 於是跑到工房去一探究竟, 結果在那兒遇到了自己三十多年沒見麵的弟弟羅建新。

然後門被人在外麵鎖了,他們倆被關在又冷又暗的破工房裡,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

天漸漸黑了下來, 外麵起了風,之後又飄起了雪花。西北風帶著哨音從高處的氣窗灌進來,夾雜著鵝毛般的雪片, 工房裡越來越冷, 越來越冷……

落到這步田地, 羅氏兄弟也無心再糾結三十年前那些恩怨情仇了,決定聯合起來先解決生存問題再說。

糾結一番之後, 他們忍著惡心爬上了工房中間那張臟汙的沙發床,互相依偎著取暖,後來又披上了那條烏漆墨黑,看不清顏色的破被子。

又冷又餓,被子和床還散發著說不清的臭味兒,但他們倆畢竟已經是快六十歲的老人了,挨到半夜一兩點,終於支持不住睡了過去。

老年人一般睡眠比較淺,中間還要起夜,但那天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們倆都睡得特彆踏實,半夜一次也沒醒。

第二天羅建紅先睜眼,第一時間摸到手機打開看了看,六點一刻。

外麵還在下雪,烏雲沉沉天色昏暗,雖然已經是早晨了,工房裡仍舊黑黢黢的,隻勉強能看清四周陳設的輪廓。

身邊的人背對他側臥,還沉沉睡著,羅建紅輕輕踢了他一腳,叫:“建新?”

羅建新一動不動,身體反應甚至有種僵硬的感覺。羅建紅有點害怕——自己這個弟弟從小就身體不好,彆出點事死在這兒了——忙爬起來抓著他的肩膀搖了搖:“建新?羅建新?你醒醒!”

那人應手翻轉,從側臥變成平躺,但身體姿勢還是側臥的,肩膀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扭著。

羅建紅嚇得“嗷”了一聲,一個倒仰摔在沙發床下麵。與此同時,床那頭忽然蹦起個人來,羅建新的聲音道:“啊?怎麼了?大哥?”

羅建紅驚魂未定,聽見弟弟的聲音先是鬆了口氣,繼而整個人都炸了——羅建新在那頭睡著,那剛剛躺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

“啊!”還沒回過神來,就聽羅建新驚聲尖叫,和他一樣“嗵”一下栽到了床底下。

“哥?大哥?”羅建新整個人癱在地上,顫巍巍問,“你在哪兒?”

“我、我在這兒!”羅建紅強撐著爬起來,探頭往沙發床上一看,果然,那個硬邦邦的人還躺在那裡,肩膀扭著,一隻胳膊搭在腰上。

“大哥?”羅建新連滾帶爬挪到羅建紅旁邊,瞪著床上的人,“那、那是誰?怎、怎麼多出個人來?”

是啊,怎麼多出個人來?

兄弟倆像樹袋熊一樣互相摟抱著,一動也不敢動,隔了足有兩分鐘,羅建紅才“咕咚”咽了口唾沫,說:“我、我看看。”

羅建紅在弟弟的攙扶下慢慢走到床邊,打開手機的電筒,顫抖著照在那人臉上。

那是一張極為恐怖的乾癟的臉,鬆垮的皮膚像劣質皺紋紙一樣,覆蓋在凹凸不平的頭骨上,呈現出恐怖的青灰色,上麵還遍布黃褐色的斑點。

“死、死人?”羅建紅兩腿發軟,顫聲問。

羅建新喉嚨裡咯咯響了兩下,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沙發床上的人瞪著眼睛,眼珠上翻,像死魚一樣渾濁,皴裂鬆垮的嘴半張著,露出光禿禿的牙床和歪斜的舌頭。

一道極深的傷口橫在他瘦骨伶仃的脖頸上,以至於氣管和血管都被完全切開了,汙濁的血液噴濺在下巴和胸前,已經乾涸凝固,散發著刺鼻的血腥味。

“嗚——”羅建新忍不住吐了,不過因為胃裡沒東西,吐出來的隻有酸水兒。

羅建紅手一抖,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燈滅了,屏幕也隨之黯淡下去——沒電了。

西北風穿過氣窗,盤旋在空闊的穹頂上,帶來刺骨的寒冷,然而羅氏兄弟臉上背上,都是一片濕滑,冷汗涔涔。

“開門!開門!放我們出去!”羅建新吐完了,整個人情緒崩潰,瘋了似的衝到門口拚命拍打,“誰?你是誰?你到底跟我們有什麼仇?!”

大門紋絲不動,被人在外麵鎖得死死的,折騰了半天,羅建新脫力地滑坐在地,像三歲小孩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羅建紅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過去將他扶起來,說:“彆喊了,沒用,這人既然把我們關在這兒,就不會輕易放出去。”

羅建新身體直往下出溜,抽噎著道:“大哥,我們怎麼辦啊,這人把個死人放在這兒,是想陷害我們啊!這誰啊?”

羅建紅將自己六十年生命中見過的所有的麵孔過了一遍,想不出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具屍體。

“你先穩住點,還沒到山窮水儘的時候……”羅建紅隻能空洞地安慰弟弟,“他把個死人擺在這兒,就算想陷害咱們,也得先報警,等警察來了就好了。”

羅建新先是點頭,繼而大哭道:“好什麼啊,大哥,你昏頭了?警察肯定以為這人是咱們殺的!咱們都動過他,他身上有咱們的指紋……他還在咱們旁邊睡了一宿!”

羅建紅想想也是後悔——昨晚有人開過大門,進來把屍體放在沙發床上,自己怎麼就沒醒呢?

要是當時醒了該多好!

不過這話提醒了他,羅建紅四下看看,將一把沉重的木質靠背椅拖過來,用椅背抵住鑄鐵門把手。

這下雖然他們兄弟倆出不去,彆人也彆想進來了。

昨晚睡覺前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特彆快,又似乎特彆地慢。轉眼間又是傍晚了,外麵雪停了,但雲還沒散,天光極為昏暗。

工房裡僅有的亮光也漸漸消逝了,四周陷入徹底的黑暗,溫度一點點下降,很快從零上變成了零下,站在塑膠地上,冷氣像錐子一樣從腳心往上鑽。

解餓和寒冷戰勝了恐懼,羅建紅懷疑他們倆這麼站一宿,明天等不到警察來,先得凍死,於是努力勸說羅建新,倆人合力將那具屍體搬到了一側的不鏽鋼操作台上。

人在極限環境下,往往能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潛力,早上還看見屍體就腿軟的羅建新,到了晚上已經敢在死人睡過的床上躺著了。

“昨兒晚上不都睡過了麼?現在好賴床上隻有我們倆,沒有死人了。”他這樣安慰自己的哥哥,“活命要緊,彆沒等餓死先凍死了……不,我怕得疼死,這老寒腿,多少年了。”

羅建紅也是凍得鼻涕直流,裹著臟被子,將弟弟的老寒腿抱在懷裡:“彆想了,都走到這一步了,能挺多久是多久吧。”

羅建新情緒觸底反彈,也不崩潰了,附和著說:“是,咱們都快六十歲的人了,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老兄弟互相安慰著,原以為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誰知不知不覺間竟然又睡著了。

沒有了手機,誰也不知道他們睡了多久,當羅建紅睜開眼的時候,工房裡仍舊很暗,但不是晚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暗了,高處的氣窗有昏黃的陽光照進來。

應該是第三天了,正月十二。

羅建紅蠕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第一時間看向一側的操作台,一瞬間竟然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屍體不見了!

他狠狠揉了揉眼睛,再看,操作台是空的,那個被割喉的死人真的不見了!

“建新!建新!”羅建紅歇斯底裡地把弟弟吼起來,指著操作台問,“你幫我看看,那個死人是不是沒了?”

羅建新睡眼惺忪,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表情從懵懂變作驚悚:“沒、沒了……大哥,你乾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乾!我也剛剛醒!”羅建紅簡直要瘋了,此刻的心情比昨天看見死人還要驚恐,“人呢?屍體呢?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