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 / 2)

“不,我不是在懷疑您,我隻是想知道,當年這件案子在偵破、公訴、審判的整個過程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榮銳問,“除了死者羅才之外,這件案子裡是不是有另一個受害者?”

呂誌忠臉色極為難看,仿佛再用儘全力保持著虛弱的冷靜:“沒有,不可能!你為什麼會有這種疑問?”

“因為我們懷疑有人在刻意複仇,一一殺害和這件案子有關的所有人。”榮銳道,“而您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凶手已經殺害了您的女兒呂潔,您間接地受到了懲罰。她,實際上是為你而死的。”

呂誌忠捂著胸口倒在單人沙發裡,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蕭肅嚇了一跳,生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厥過去,片刻後卻見他緩了過來,嘴唇輕輕嚅動道:“你、你說什麼……”

“她的死因和尤剛、張嬋娟一樣,很可能是同一個凶手所為。”榮銳放緩語氣,誠懇地道,“呂伯伯,您現在是唯一活著的相關人了,時隔三十二年,我希望您能把實話說出來,幫我們抓到真凶,讓您的女兒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

呂誌忠靠在沙發靠背上,渾濁的老淚沿著鬆弛的皮膚溝壑滾下來,良久良久,才下定決心似的搖了搖頭,道:“沒有,沒有任何內情。榮警官,這件案子當時非常清晰明了,人證物證俱全。如果非要說我在其中操作了一些灰色地帶,那就是通過合理的經濟賠償,取得羅才家屬的諒解,包庇了有教唆、指使嫌疑的王長友。”

頓了下,他擦了把眼淚,徹底平靜下來,道:“如果非要找對這個結果不滿的人,那隻有可能是羅才的家屬,雖然當時他們接受了經濟賠償,但我聽說之後為了遺產分割的事,他們兄弟倆大打出手,鬨上法庭——人心難測,說不定之後他們想法有什麼反複?”

榮銳一直觀察著他的表情,一言不發。

呂誌忠在他的注視下眼神有些尷尬,端起茶杯又喝了兩口,道:“你剛才說凶手試圖將王長友的死嫁禍給羅建紅、羅建新兄弟?說不定不是嫁禍,就是他們倆乾的呢?”

榮銳仍舊不置可否,他接著道:“你們有沒有調查過這兩個人?尤剛、馬強……還有我女兒的死,會不會也和他們有關?”

榮銳沉了片刻,問道:“您確定這個案子沒有其他內情?您真的覺得羅氏兄弟,兩個六十多歲的退休老人,能乾出這樣的連環殺人案?”

呂誌忠氣息一窒,雙手捧著茶杯放在膝蓋上,仍控製不住微微顫抖。

榮銳緊接著道:“呂伯伯,您覺得凶手會就此罷手嗎?畢竟您還活著……而且,您的女兒不止一個!”

呂誌忠猛地打了個哆嗦,茶杯幾乎掉到地上。榮銳眼疾手快接住了,放回茶幾,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上的水,道:“呂伯伯,請您仔細想想,多為自己和家人考慮一下。”

沉默,漫長的沉默,午後的陽光從格子窗照進來,灑在呂誌忠蒼老的布滿皺紋的臉上。他的眼睛渾濁而疲憊,隱隱閃爍著水光,眼神陰晴不定,仿佛在權衡什麼難以抉擇的問題。

然而最終他還是拒絕了榮銳:“我想不出有什麼內情,抱歉榮警官……我有些累了,頭很疼,需要休息。”

他拄著拐杖慢慢站起來,垂著眼皮,佝僂著腰往樓上走去:“你們請自便吧。”

一點半,榮銳和蕭肅離開了呂誌忠的家。

呂潔將他們送到籬笆門外,抱歉地道:“我爸自從小白去世之後,脾氣就怪怪的,我也拿他沒辦法……”

“沒事,可以理解,是我們打擾了。”榮銳和氣地說,“呂總還沒收假?”

呂潔一笑,道:“剛剛收到了一個國外的OFFER,正在猶豫要不要跳槽,畢竟家裡就剩我爸一個人,我不放心……索性請假回來陪他幾天,順便考慮一下。”

“那是要好好考慮……我們走了,再見。”榮銳上了車,目送呂潔往回走,忽然又打開車門追了上去,在門口台階上跟她說了幾句什麼。

“回家吧。”他回到車上,掉頭離開了呂家。

一無所獲,蕭肅有些失望,看著車窗外陽光照耀的花田,道:“他什麼都不肯說。”

“嗯。”榮銳卻看不出什麼喜怒,淡淡道,“但是很明顯,這件案子有重大內情,他的表情反饋已經說明的一切。”

蕭肅一想也是,呂誌忠幾乎沒有隱藏自己的情緒,完全是一副“我知道但我不能說”的樣子。

“那他怎麼才肯告訴我們呢?”蕭肅頭疼地說,“你暗示得已經夠清楚了,凶手很可能繼續複仇,殺死他和他唯一的女兒,他居然完全不為所動。”

榮銳道:“他不是不為所動,哪有人不怕死?”

“可是……”

“他會有動作的。”榮銳黠然一笑,道,“彆小看七十歲的老狐狸,金牌律師,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蕭肅直覺他話裡有話,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卻死活不說,將車子拐進鎮口一家小小的農家樂,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先吃飯吧,我都要餓死了!”

蕭肅拿他沒辦法,隻能跟他下車吃飯。

農家飯意外地好吃,簡簡單單的炒土雞蛋、醋溜土豆絲、芸豆燉排骨……配風味獨特的糙米發芽飯,入口香甜,回味無窮。連蕭肅這種對食物永遠乏善可陳的人,都不知不覺吃了一整碗飯。

傍晚兩人捧著大把的香水百合、梔子花和晚香玉,回到碧月湖,蕭然大驚小怪地道:“你們這是出去補過情人節了嗎?好端端的怎麼買了這麼多花?”

“不是情人節就不能買花嗎?對生活要永遠抱著熱愛,講究情調,懂?”蕭肅塞給她一大把香水百合,並不打算告訴她其實是因為便宜所以自己買了一堆。

“不會是因為打折吧?”蕭然對哥哥還是比較了解的,“你乾嘛給我百合?我說說而已我沒打算搞姬啊,我還是垂涎異性鮮美的肉體的!”

蕭肅換了一把梔子花給她,將百合塞給剛進門的方卉澤:“送你了,你應該不介意搞基。”

“百合是女同,你這個文盲!”方卉澤捧著香水百合嗅了嗅,“大減價啊你買這麼多?”

蕭肅發現自己的摳逼人設已經深得人心,無法洗白了,索性認了:“是啊打折半價很便宜。”又撿了一把天堂鳥給他,“周末你晚上不用和文森約會嗎?拿這個去吧,紅紅火火。”

“神經病,約會送什麼紅紅火火。”方卉澤丟回去,“有誠意的話不是應該給我束玫瑰麼?”

“哈哈哈哈有玫瑰他們倆肯定自己留著了,怎麼可能送你。”蕭然脫口道。

方卉澤嘴角的笑驀地凝固:“什麼?”

蕭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偷眼看看蕭肅,趁他沒發飆趕緊抱著梔子花跑了:“我回房間插花了,不跟你們扯了!”

方卉澤隻一瞬便恢複了正常,目送蕭然上樓,轉頭笑著問蕭肅:“她不會說真的吧?你把玫瑰都自己留著了?”

蕭肅記得他提醒過自己什麼“師生戀”的事,無奈道:“沒有的事,都在這兒了,我又不喜歡玫瑰,百合多漂亮。”

“懂個屁!”方卉澤將他的頭發抓亂,抱著天堂鳥走了,“約會去,謝謝你的花!”

難得見他這樣大方地秀恩愛,蕭肅有些意外,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抱著剩下的花去廚房修剪插瓶。

折騰了半天全部弄好,家裡立刻浮動起盈盈暗香,馥鬱撲鼻。

看著嬌嫩的花朵,蕭肅的心情也好了起來,腳步輕快地上樓,一開門發現書桌上竟然擺著一瓶盛開的香檳玫瑰。

不多不少,一共九支,粉綠漸變到淡黃的花瓣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純情的美,含蓄而又熱烈。

他什麼時候買的?為什麼自己都沒發現?

蕭肅詫異極了,坐在桌前看了很久,抑製不住地微笑起來,仿佛心底裡也正有些美妙的東西盛放,盛放,吐露著隱秘的鮮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