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上)(1 / 2)

144,

桑瓦咖戰地醫院。

暮色四合,西方的天空綿延著大片魚鱗狀的雲彩,在夕陽的映照下紅得像火。

雨剛剛停,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水汽,風塵仆仆的車隊送來前線撤下的傷員,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從車上一躍而下,大步往院區內走去。

他一身戎裝,黑巾遮麵,背負狙擊|槍,左臂戴著UN部隊的藍色徽標,顯然剛剛執行完一線任務。

迎麵湧來一大群接收傷員的醫護人員,男人攔住一名護士,用當地話詢問了幾句,之後低聲道謝,快步離開。

住院樓頂層,橙紅的晚霞從一側的窗戶透進來,水泥走廊仿佛潑了水一樣閃閃發亮,男人放慢腳步,走到儘頭的病房,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

房間裡靜謐無聲,窗簾半掩,高高大大的男孩坐在窗前的椅子裡,有一種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獨特英氣。

一本書攤開在他的膝頭,上麵花花綠綠畫著些卡通人物,似乎是一本繪本。他低頭看得入神,直到聽到腳步聲才驀地驚醒,抬頭,叫了聲:“爸。”

榮思寰抹下麵巾,示意他小聲點:“阿肅怎麼樣?”

榮銳小心地放下繪本,道:“睡了,在發高燒,醫生給他配了藥,已經快打完了。”

榮思寰走到床前,輕輕摸了把蕭肅的額頭,青年沉沉睡著,臉色雪白,比白被單還要清冷兩分,因為沒有戴眼鏡,顯得眼線很長,睫毛很密,鼻尖微微翹著,薄唇微嘟,渾沒有平時溫雅穩重的樣子,倒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距離上次在靖川喝酒,才不過一個多月的工夫,他卻已經瘦得脫了形,薄薄的被子下麵身體幾乎看不出起伏,一隻左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手腕內側紮著留置針,青色的血管在半透明的皮膚下清晰可辨,仿佛血肉都乾枯了似的。

榮思寰心疼得很,忍不住歎了口氣,小聲問兒子:“醫生怎麼說?”

“沒什麼大礙,體力透支,加上著了涼,用了藥就會退燒了。”榮銳回答,“其他的……等回國再看吧,他情況特殊,他的主治醫生更清楚一些。”

“醫生說什麼時候能回國?”榮思寰關心地問,“叛軍這次很瘋狂,渡瑪的機場恐怕運營不了多久了。”

“民用機場下午已經停了,不過明早有直升機過來桑瓦咖,送我們去軍用機場。”榮銳回答,“局裡的專機明天下午會接我們回國。”

榮思寰鬆了口氣:“那就好。”

榮銳看著父親風塵仆仆的臉,明明正當壯年,兩鬢的頭發卻已經染了點霜色,心裡一下子有些難受,將窗前的椅子端過來,說:“爸,你坐。”

榮思寰有十幾年沒受過這種待遇了,心裡挺受用的,卸了槍坐下,說:“一會兒就得走,午夜還有任務……爸爸明天就不送你們了,保護好阿肅,回去替我給你們桑局帶個好。”

榮銳坐在床沿上,點點頭。

榮思寰又道:“你自己也要保重,好幾天沒休息了,趁著現在也不睡一會兒,看什麼書呢?”

榮銳抿了抿唇,將繪本遞給他。榮思寰隨手打開,目光一窒,微笑在嘴角倏然凝固,連聲音都顫抖起來:“這、這是……”

“媽媽留下的,在耶格爾手裡藏了十二年。”

榮思寰用顫抖的手指撫摸著那些似曾相識的圖畫,恍惚間,仿佛看見了妻子溫婉柔美的臉,記得十二年前他們分開前的那一夜,她坐在書房的燈下,為兒子畫完最後一頁貓咪日誌,小女孩般對著自己笑:“榮思寰,我是不是大畫家?”

他怎麼回答的?

“你是學術圈第一大觸,行了吧?”

“哎,可惜隻有你們兩個讀者,屈才啊屈才……要麼咱們再生個女兒吧?物儘其用嘛。”

“行啊,再生十個也行!單數姓榮,雙數姓鄭,長大了整好組倆籃球隊打對抗!”

“那不是多一個人?你是豬啊,會不會算數!”

“不,我是豬才怪。”

他們大笑著滾在一起,趴在地毯上看新出爐的家族繪本,像無數平凡夫妻一樣絮絮叨叨地,暢想著未來一大家子人甜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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