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十月桂香(2 / 2)

“那我親你一下,你原諒我好了。”榮銳捏著他的下巴親了一口,動作飛快。

“……你瘋了!”蕭肅趕緊推開他,“光天化日的,大街上不許亂來!”

榮銳兩手插著褲兜,歪著頭看著他笑,陽光下牙齒雪白,青春飛揚。

蕭肅忽然什麼氣都消了。

其實他壓根兒就沒氣。

對著這樣一個男孩兒,他怎麼可能氣得起來?

他這輩子最大的運氣都在這兒了,珍惜還來不及呢!

“走了,先辦正事。”榮銳早看出他色厲內荏,伸臂攬住他的肩膀,“再晚民政局該下班了!”

半小時後,新鮮出爐的大紅本上蓋好鋼印,下麵壓著他們倆的雙人大頭照,紅色背景喜氣洋洋。

夕陽西下,兩人並肩走在暗香彌漫的林蔭道上,人生大事塵埃落定,滿心裡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樂,嘴巴卻什麼也不想說,隻想這樣肩並肩默默地走下去,走下去。

“怎麼非要來廣州注冊?”良久,蕭肅問道,“在北京或者靖川不是一樣嗎?”

“不一樣的。”榮銳道,“這兒是我的故鄉,我爸媽,爺爺奶奶,太爺爺太奶奶,都是在這兒結的婚。”

蕭肅一直以為他是北方人,沒想到籍貫竟然在廣州:“為什麼?傳統嗎,還是家訓什麼的?”

榮銳仰頭看天,神神秘秘地道:“帶你去個地方,你就知道了。”

伴著晚霞的餘光,他們走進一條小巷,前方出現了一座古樸的西關大屋,雕花三層趟櫳門兩側是石刻的楹聯,上書“春風拂檻溫如玉,好日當窗刻似金”,簷下匾額上寫著兩個齋莊中正的楷書大字——榮宅。

“這是……”蕭肅看著牆上的文物保護單位銘牌,疑惑地道,“你家祖宅?”

榮銳點頭,向門房裡值班的老人遞了一張條子,拉著蕭肅進了大門。

“這是晚清時我先祖修的宅子,廣州現存最完整的西關大屋之一。”站在影壁後麵的麻石地上,榮銳環顧四周,對蕭肅道,“整幢宅子四進三開間,這兒是前院,當家人議事會客的地方。”

蕭肅仰頭四望,歎為觀止,榮宅修得極為講究,雕梁畫棟,古色古香,雖然經過歲月百年洗禮,依舊軒闊威儀。

榮銳牽著他的手,走過側麵的穿堂,沿旋轉樓梯上樓,走入第二進宅院。站在雕花護欄環繞的陽台上,眼前霍然開朗,中間兩進宅院的主樓竟然是中西合璧,既有中式檻窗,又有西式羅馬柱,風格融合大膽而不突兀,審美超越了時光與次元。

最令人驚歎的是,兩棟樓中間竟然用鐵架連出一片巨大的拱形穹頂,鑲嵌著玻璃,形成一個全封閉的西洋式天井。晚霞透過彩色玻璃照在麻石地上,五彩斑斕,令人炫目。

“太美了……”蕭肅讚道,“這麼漂亮的宅子能保存到現在,真是不容易。”

“其實廣州大轟炸的時候都毀得差不多了,很多東西是解放後重新修繕的。”榮銳趴在雕花護欄上,仰望天頂,幽幽道,“我先祖是晚清時期的民族大資本家,那個年代你懂的,國破家亡……我先祖三子一女,長子參加東北遊擊隊,死在南石頭集中營裡,妻子跟著公婆逃亡去了美國。三兒子和女兒在抗戰末期去了英國,現在在歐洲做藝術品相關的生意。”

蕭肅沒想到榮家竟然有這樣的來曆,不禁十分感歎。榮銳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李維斯就是榮家大少的後人,所以論血緣我們是隔房的堂兄弟。”

蕭肅有些意外,隨即了然:“所以你們這一支,是榮家二少的後人?”

“是,我高祖是榮家次子,去香港經商的時候遇上大淪陷,丟了半條命才回來,殘疾了,不想再出去奔波,就留守下來。後來他資助抗日團體,入黨、參軍……再後來解放了,就從了政,一直到現在。”

天麻麻黑了,晚霞的餘光透過玻璃照在他臉上,留下斑駁陸離的光影,他的聲音也是迷離的:“解放後高祖把宅子捐給了政府,前些年我伯父過來斥資又重建了一下,現在對外開放,算是個觀光地,附近的人都叫它‘榮氏書堂’——這棟樓上有好幾個書房,裡頭有百年來榮家各房收集的藏書,很多是孤本了,外麵都看不到的。”

蕭肅看著夕陽下雄渾莊正的榮宅,不禁肅然起敬,也理解了為什麼榮家人都堅持來廣州領證結婚。

這兒埋著他們的根,生存著他們先祖的魂魄,那是一種虛無縹緲但又真切存在的精神的力量,這力量指引著他們,支撐著他們,代代相傳,星火不熄。

“我們今晚就住這兒。”榮銳拉著蕭肅的手下樓,穿過光影交錯的天井,沿旋轉樓梯走上第三進小樓。這裡是內宅,女眷們的起居所,門窗都鑲著精致的雕花,繁複而清雅。

蕭肅四下看看,遲疑道:“這兒不是文物保護單位嗎?能住人?”

“彆人不行,自己人還是可以通融一下的。”榮銳眨眨眼,拉著他走到三樓東麵一扇雕花對開門前,輕輕推開。

門內紅燭高照,一水的晚清紫檀家俬,八仙桌、羅漢榻、拔步床……在燭光下泛著歲月浸潤的油亮的光澤。拔步床上掛著百蝶穿花喜帳,鋪著鴛鴦戲水錦褥,腳踏上擺著兩對大紅錦繡睡鞋。

“這是……”蕭肅被燭火一映,莫名臉紅心跳。

榮銳握著他的手,莞爾一笑:“爺爺奶奶準備的……他們知道我們今天領證,特意讓人布置的洞房。本來還有一個簡單的儀式,被我拒絕了……你身體剛恢複,我不想他們鬨你。”

沒想到他們家到現在還保持著如此古早的傳統,蕭肅很感激他為自己著想,又有些歉意,像他們這樣的大家族,子女婚嫁本該熱熱鬨鬨,歡聚一堂的,現在他們卻隻有兩個人。

“其實是我不想折騰。”榮銳仿佛讀懂了他的心事,道,“我的洞房花燭,不需要彆人,有你就夠了。”

蕭肅看著他微紅的麵頰,忽然釋然了,抿嘴而笑,低聲道:“我也是。”

自然而然的親吻,榮銳撫摸他修長的脖頸,手指插入他微長的發梢,撩動灰白色的發絲:“新長出的頭發都是黑色的,等下次剪完,就沒有白發了。”

“是啊,於醫生說再有半年就能徹底恢複了。”蕭肅捏著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隻可惜,以後你再叫爸爸就不大像了。”

“在這兒,我叫什麼都沒人管。”榮銳促狹一笑,將他打橫抱起,“隻要你喜歡,讓我叫什麼,我就叫什麼……僅限床上。”

蕭肅輕呼一聲,被他放在了拔步床上,緞麵床褥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床帳上全是翩飛的蝴蝶,金線映著紅燭的火光,令人目眩。

胸膛相抵,手掌相貼,熱度慢慢升騰,從指尖到心臟,一寸寸燃燒著愛意。

“累嗎?”

“……不。”

紅燭“啵”地爆了個燈花,火光變暗,跳舞似的閃動起來,拔步床上,喜帳被放了下來,無數金線蝴蝶在暗影中抖動、翩飛,影影綽綽映出兩人相擁的軀體。偶爾溢出幾不可查的輕喘與歎息。

窗外殘陽儘墜,明月初升,漫天繁星宛如燈火,灑下溫柔的輝光。

作者有話要說:剩下的……隨便腦補吧就……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