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放鬆也不是因為阿寶不負責,而是擔心自己總這樣看著,會傷害到她敏感的自尊心。
畢竟原身因為這件事發過好幾次脾氣,說感覺自己就像是什麼犯了罪而被審查的犯人一般。她不喜歡這樣。
如今可以嘗試著放手,阿寶自己也覺得高興。
“那我走了,明天過來跟你對一下行程。”
“嗯。”
——阿寶走後,周與然立馬就把今日份的藥用馬桶衝走了。
沒辦法,她不是原身,精神狀態沒有問題,硬吃這個藥,反而對身體不好。
甚至阿寶走後,她還全副武裝地出了一趟門。
不是為了偷偷吃夜宵,而是為了去小區旁邊的那間琴行。
夜裡九點多,琴行還亮著燈。
老板娘說,她愛睡懶覺,所以起得晚,睡得也晚。好在這個時代,大城市的人普遍熬夜,晚睡晚起反而合了他們的作息。
而之所以知道老板娘的作息,是因為:這已經是周與然第四次來這裡了。
雖然戴著口罩鴨舌帽,但或許是因為身材瘦高,氣質出挑,又或許是因為每次都是差不多時間來,套著一模一樣的帽子,所以甫一踏入店門,老板娘就認了出來,笑道:“你又來問那個小哥哥啊?”
周與然就明白了:“他還是沒有再來過嗎?”
“沒有欸。”
老板娘遺憾地搖搖頭,“我倒是有那架古琴主人的微信,但畢竟是客人,所以不太好幫你去問這個……”
“沒事的,我理解。”
女生垂下眼眸,目光在各種樂器上流連,“我今天過來,主要其實也是想看看琴。”
“你要看琴嗎?”
老板娘驚訝地站了起來。
畢竟這姑娘來這裡這麼多次,好像都沒有展露出要買樂器的意思,每次過來都隻是問她,上次來拿【大音】仿琴的那位帥哥,有沒有再來過店裡。
不過雖然詫異,專業素養還是讓她立馬介紹了起來:“你要看古琴是吧,喏,這邊這一排都是。我覺得你自己應該也懂琴的,你看這個,昨天剛到的……”
“我已經看好了。”
周與然沒有去管老板娘推薦的那款,而是徑直走到一格櫥窗前,“我喜歡這一把。”
嗯。
那是一把電吉他。
老板娘愣住了:“您、您玩吉他?您不是彈古琴的?”
“不玩吉他,隻是想學。至於古琴嘛……”
女生淡淡一搖頭,“太難了,我總是彈不好,就不繼續勉強了。”
“這樣啊。”
老板娘看上去很可惜的樣子,“其實樂器當個愛好也蠻好的。而且這架古琴,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很適合你。”
“適合我?”
“是啊。都是那種清冷冷的氣質……雖然說古琴有氣質你肯定覺得我有病,但我是真的覺得和你挺像。”
周與然略微有一些意外,眉毛微挑,又伸手去摸了摸琴。
手指與弦相觸的時刻,無數前世撫琴的回憶在腦海中閃現,而後很快消失,就好似時空錯亂一般,讓她感到恍惚。
秋夜的風卷入玻璃門,響起的卻不是風鈴聲。
而是低緩厚重的琴音。
女生已經坐了下來,手指按在琴弦上,撥動間甚至都沒有戴指甲。
她彈的是大啟朝的一首古曲,叫《碧塞》。
也不知具體誕生年號,也不知道作者是誰,但卻意外流傳至今,因其中滄桑、悲涼的情緒,而被普遍認為是一首離彆曲。
那低沉的哀音從女生指尖流出,時輕時重,時緩時急,每一道音都悲哀地落下,仿佛落進了人的心底。
讓人忽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一曲終了,老板娘還怔怔然站在原地,周與然已經抬起了頭,看見門口處有位顧客正舉著手機對著自己拍。
她皺了皺眉:“你是在拍我嗎?”
“啊?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覺得你的琴彈得太好了,才沒忍住想錄下來。對不起小姐姐,沒經過你的允許……”
還是個穿著校服的孩子呢,不停鞠躬,臉漲得通紅。
周與然就歎口氣:“算了,你不要外傳就是了,我不想視頻被傳到網上去。”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的!我隻自己觀賞……事實上,我也是學古琴的,但沒有小姐姐你彈得好。
周與然沒有再說話。
而是從包裡掏出一張字條,遞給老板娘:“下次他再來,你幫我把這個給他好嗎?如果不來的話……就算了。”
“……好。有機會我一定幫忙。畢竟,我也許久沒見過這麼固執的一見鐘情了。”
“謝謝你。還有那把吉他,幫我包起來吧,我真的買。”
“好嘞。”
……
周與然抱著吉他回到家裡時,已經是十點多了。
臥室的窗戶正對著小區綠化帶,連萬家燈火都看不到,隻有夜晚的漆黑,和秋蟲蕭瑟的低鳴。
顯得這塵世分外冷清。
她沒有拉窗簾,坐在地板上,靜靜望著月色,忽然就想起了一些往事。
想到上輩子,也是這樣一個秋夜,他端著酒杯,神色未明,:“周與然,我沒想到你還真的遞了這杯酒。很好,你有本事。”
他知道酒裡是有毒的。
她生怕他不知道,就隻差往酒杯上貼字條寫明了。
可他還是端著酒杯,一飲而儘。
他說:“有件事,忘了告訴你,你的家人,我已經讓人送回揚州了。”
“嘖,周與然,你大概不知道,我過目不忘,對書如此,對人也是如此。那年邊疆嚴寒,是我把你從雪地裡扒出來的,你不記得了嗎?”
他說:“罷了。既然都是要死,死你手上倒還有幾分趣味。就遂了你的願吧。”
他最後捏著她的小細脖子,端詳一會兒,而後歎息道:“但可惜了。小可憐蟲,你在這世上無依無靠的,本王死後,恐怕你也獨活不了。”
周與然知道。也沒想過要活。更彆說獨活。
她知道自己的所有密謀,都瞞不過那位爺,甚至就從來沒想過要真的瞞住他。
她想的是,死在他手上,總比死在太後手裡好。任務失敗,太後也不至於禍及家人。
她從未想過,他會真的飲下那杯毒酒。
笑容嘲弄,帶著一種“死就死了吧”的無所謂,好似早就想下地獄去見閻王爺了一般。
那樣決絕。
“他應該也穿越過來了吧……”
女生盯著窗外的樹低語,神情迷茫。
如果不是他的話,怎麼會那麼那麼像呢。
怎麼會連走路的姿勢,無意識的小動作,甚至連說話的腔調,都一模一樣呢?
不可能的。
他應該隻是在演戲,故意要折磨她罷了。
畢竟,他是個極有耐心的人。
打算報複一個人的時候,什麼動靜都不會有,隻會想一個最殘忍的方式,而後不動聲色地把人折磨得死去活來。
所以,這一次可能也是這樣。
……不,一定是這樣。
一定是,為了報複她,才故意裝作不認識她的。
——周與然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