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師(1 / 2)

有關命運,一直是一個哲學的話題。

如果知道了未來,是否能改變?如果飾演同樣的角色,讓不同性格的人投入其中,是否產生變量?一個人的一生,對於曆史的洪流來說,是區區一塊落入海洋連浪花都無法掀起,無可奈何的小石子,還是能讓世界未來改變的蝴蝶扇動的羽翼?

……對這個命題,我其實有自己的看法。

這源自於我的國文老師,太宰治。

他很喜歡這種‘可能性’的想象,說是教我們國文,其實更像是在教哲學。

“也有這種可能,成為文學家的太宰治,成為黑手黨的太宰治,成為華族的太宰治,成為偵探的太宰治,還有像我這樣,成為國文老師的太宰治。”

有著柔軟褐色頭發,與赤褐色眼睛的老師對我們說到。

“不是赤褐,是鳶哦,yuan,老鷹的一種,它羽翼的顏色,就是這樣的呢。”

仿若讀心一般,了解到我內心的描述,湊到我麵前的老師這樣對我說。

當老師用雙眼凝視著你,麵帶笑容的輕聲這樣說時,哪怕明知隻是他習慣性的虛偽,還是不免失神片刻,陷入他其實重視你,愛護你,雙眼隻看著你一個人的假象。

“就像是,說不定也有成為武士的岩勝,成為將軍的岩勝,成為哲學家的岩勝,成為食人鬼的岩勝,還有成為我學生岩勝。有種種的可能性呢,岩勝君。那樣的世界,或許就存在於我們的隔壁。”

……現在想來,他的話簡直猶如預言,或者詛咒一般。但那時候的我,卻毫無警醒,將他的話全部當做舉例的一部分。

很快,太宰老師放過了我,一個旋身,如跳舞一般回到講台上。能把彆人做來滑稽可笑的動作,完成的如舞步一般優美,也唯有他這樣的男人了。

“所以說,我隻是舉一個例子。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可能性,但是其本質,最根源的東西並未改變。正因為本質並未變動,整體的曆史流向也不會改變。隻要是同一個人,哪怕拿著劇本,嘗試個十次,二十次,三十次……成百次上千次,都可能難以改變注定的結果。”

一如既往的悲觀主義,隻是這一回,太宰老師轉頭在黑板上畫出了很多線條,仿佛無秩序的淩亂線條,卻構成一個巨大的杯子——不,如同什麼塌陷了一般的奇妙形狀。

“用龐大的數據來衝刷,終究有一個說不定會命中吧?從偶然命中的那一個來看,說不定就是脫離了必然結局的‘變量’。”

……之後他又說了很多,我根本沒記住的,沒營養的廢話。

或許是國文老師的緣故,太宰老師太喜歡用修飾詞。聽他說話很累,往往要把那些誇張的修飾與大段無意義的形容全摘掉,才能抓住其中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然而很久以後,你又會發現,那些被你當做無用修飾摘掉的部分,竟然隱藏著猶如預言一般的重大信息。仿佛你都能看到他活靈活現在你眼前,一臉戲謔的說,看啊,我都早告訴你了。

……扯遠了。總之太宰老師告訴我,或者說,他隻是隨便說說,我誤以為這是他想表達的意思。

那就是過去跟未來,其實是早已注定的。因為輸入‘世界’這一數據的所有變量,並非真正的變量,其核心本質全都沒變。那麼這些變量會發生的變動,其實也都是有固定軌跡,互相碰撞之下所形成的軌跡最終也是固定的。

隻不過,偶爾,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極為可怕的渺小的幾率,因那些變量並未固定的因素,偶然的偶然,也會有不同軌跡發生。

……隻不過,哪怕是這樣,整體的曆史的洪流都是不變的。

他管這個叫,‘曆史的必然性與彈性’。

就好比將皮筋的一端跟另一端分開,皮筋的兩端是固定的,這就是必然性。

將皮筋隨意拉扯,意味著從一端達到另一端有很多不同可能性,這就是彈性。

固定,就是因為我們的本質是不變的,因而固定。

彈性,是因為我們本質之外的變量引起的變化,因而中途或有改變。

除非將皮筋扯斷,否則固定的連端基本不會變化。

……非常,太宰治式的悲觀主義。

哪怕皮筋換成了繩索,兩端也是固定的。

因為由其他人形成的,很多微小水滴所彙合而成的龐大的洪流是不變的。

所以投入其中的一小滴,無論是水還是油,無論本質是否改變,也是會隨著洪流而動,無法改變洪流的朝向。

“好比有人認為,哪怕暗殺了希特勒,還是會發生戰爭,因為在那個時間,那個節點,哪怕沒有他,也會有另一個人帶領他們的國家走上那一步。在那個時間點,必然還是會有戰爭爆發。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調和,又不是動漫的世界。”

太宰老師的觀點一如既往的悲觀,他不認可英雄,也不相信個人能改變曆史。或者按照他的話,哪怕真的有那樣的事,也是億萬分之一的概率,這樣的好事不會發生在他,或者平常如我們的,他的學生們身上。

“就好像哪怕吉田鬆陽不是普通人而是非常強大的非人類存在,他也會注定為了保護學生在那個時間點被殺害。嘛,雖然是銀魂裡的情節,但你們懂這個意思。”

……哪有用漫畫當例子的。

不過,我明白了他想表述的想法。

或許世界真的有蝴蝶的翅膀這一說,一個小的改變,能影響整個世界未來的進程。

但很遺憾,大部分的時候,大部分的事,都如太宰老師所說,起始跟終點是固定的。

就好像……

……我,跟我的弟弟。

我們家是傳統的武士家族。後來武士沒落,轉為靠教授他人劍道維持生計。後來獲勝了幾次全國比賽,哪怕隻有個幾次,也聲名顯赫起來。明明算不上多富有,卻已經又拿回了武士時期的架子,想辦法把我們兄弟塞入了這所曆史悠久修煉劍士的‘鬼滅學院’。

這裡雖然有文化課,但其實以劍道為主。在和平時期訓練成批這樣的學生,按理講有豢養私兵的嫌疑,但據說這裡的校長跟上麵關係很好,畢業的學生之中很多被國家機構、軍隊、特務機關等挑選走,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父親大人,當然是看不上這些的。

父親大人將我們派遣進來,也不是為了讓我們上學這麼簡單的事。他多半是希望我們能在學校中,跟同學建立友好關係,跟這些未來的‘國家棟梁’建立關係網。

現在的年頭,武力至上早已是被淘汰的概念,人人都是靠關係,哪裡都一樣。

我跟我的弟弟緣一,作為雙胞胎被送入學校,就是為了這一目的。說不好聽話,這裡就連授課的老師背後都有非常可怕的關係網。混個臉熟總是沒錯。

一開始,我不太喜歡這個學校。但是後來,我發現這裡的老師很不錯,還算有深度。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我又不再喜歡這所學校。

“兄長大人!”

一下課,就能看到我那兄弟,用與我相同,卻毫無陰鬱,如陽光照射萬物一般的笑容朝我揮手。

我卻不由沉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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