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車的座位十分寬敞,足足三排，是那種非常奢華的影片裡才會出現的精英富人代步工具。
“前幾天路過一區的時候順路開回來的，感覺怎麼樣？”胡子男洋洋自得道,“被一群喪屍追著跑的時候正好看見這輛車停在一個劇組旁邊，鑰匙竟然還在上麵,賺大了。”
陸朝南：“你指哪部分的感覺？音樂還是顏色？”
“.......”他停頓,“我本來想說顏色的,不過還是算了。”
科大就在科技園的後方,這個高新園區是科大校方衍生出來的一個實踐和研究基地,裡麵基本都是一些不任教的掛名教授，專職搞科技研究，還有不少研究生和博士生在裡麵幫忙。
然而喪屍病毒爆發的消息官宣之前,裡麵提前得到消息的科研人員就已經全部卷鋪蓋跑路了。
從沒有app幫忙開掛的視角來看，科大的武裝力量雖然極其強悍,但是除此以外，其他方麵完全不具備長期末世生存的條件。還不如找個有食物有水，又遠離人煙的地方苟命,也比在大學校園裡求生現實得多。
“有自己逃命的，還有被政府征召回去的。”葉寄凡說，“總之,學校裡就剩我們這一百二十來個人咯。”
跟原來的銅藝,以及大學城另外兩校相比，科大剩下的學生還算多的。
交通發達的地方私自離校的人數反而少，想必當時暴雨季的時候都以為隻是一場普通自然災害，大不了就在學校等待雨季結束。
誰知道這一等,等到的消息不是暴雨停歇,而是喪屍爆發。
家也徹底回不去了。
前往科大,隻需要開過科技園區外側的道路，就可以進入正門。
“要不，咱們換個門進去？”胡子男回頭，“我們自己聽他們死乞白賴倒無所謂，大學城的這幾個朋友可怎麼辦？一看就是生麵孔啊。”
“呃.......”葉寄凡焦躁地啃指甲，“有道理，要是讓他們看見你們，肯定要詢問你們的來曆，恐怕又得惹麻煩。”
說罷，她點頭：“先從後門進去吧。”
於是胡子男轉動方向盤，拐進了另外一條小路。
“上麵的人是.......把你們全校所有人的臉都記住了？”沈未詫異道，“是不是科大的人，他們難道一眼就能認得出來，這得往你們學校跑了多少趟啊？”
葉寄凡癟癟嘴：“其實這個多少也怪我們自己。”
“在喪屍病毒爆發的消息剛剛官方宣布的時候，也就是那個app剛剛綁定的時候，上麵的人就不知道從哪裡接收到消息了。”帶著頭盔的女生接道，“當時政府下來走訪了T市裡麵的三個學校，並且把每一個在校同學的檔案全部記錄了下來，而且打得是.......怎麼說的來著？”
“異常病毒個體防控。”胡子男回答，“全T市的人都錄入檔案了，當時得到app的時候，我們幾個剛剛從實驗室裡麵出來，就被抓著一頓填，那時候誰知道這個檔案究竟是起什麼作用的？”
“全T市.......”蘇梓臨看向自己這邊五人，“不包括大學城？”
大家搖搖頭。
很顯然，大學城確實沒有被囊括進這場全民存活信息調查的範疇之中。
其實從喪屍病毒爆發至今，大學城和T市政府的接觸，僅有兩次。
第一次是爆發當天拉封鎖線，第二次是首節排位賽前夜，武裝部隊在高架橋那側遙遙相望之後，突然離去。
就這兩次。
和政府對T市內大學的乾預程度相比，可以說大學城是直接被放棄，任由自生自滅的地方。
“第一次我能明白。”陸朝南捏著指節上的創可貼，“第二次又算什麼？觀察？權衡？”
“在這裡，每天都是這樣。”胡子男回答，“你以為呢。”
在看到了T市和大學城的交界處，也就是四區的臨時避難所之後，似乎突然能理解上麵的選擇這種做法的理由——
當然，絕非積極層麵的。
大學城距離T市人口密集的區域，實在是太遠了。
也就是說，即使大學城裡所有人都被喪屍病毒感染，把這裡變成一座地獄死城，對自顧不暇的T市，也沒有太大影響。
一座全是喪屍的封閉小地方，甚至更好一網打儘。
如果整個大學城乃至景門鎮全部淪陷，那麼T市想要解決大學城的喪屍，反而更加容易。
因為那就是一枚導彈的事情。
然而，大學城的人類，從住民到學生，都沒有讓這種可能性變為現實。
“袖手旁觀的是他們，抗擊整個T市東方向喪屍潮的是我們。如果我們失敗了，他們就可以一發導彈過來一網打儘，我們成功了，就相當於幫他們完美管控住了市界東方......”蘇梓臨用大拇指劃著手機殼，
“對於旁觀的他們來說，無論哪種結果，都是一種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解決城市東方向喪屍的辦法。而我們自己，也無論如何都會力保大學城安然無恙......這根本就是一個不會輸的賭注。”
“所以，他們是故意這樣冷處理的.......？！”沈未差點站起來，“我.......”
胡子男過來人般哈哈一聲：“拿我們的命做賭注宰喪屍唄，還能有比這個更省事更方便的手段嗎？”
如果大學城的首屆排位賽失敗，T市方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整個大學城夷為平地。
但是結局成功了。
所以，他們會繼續高枕無憂地放任城市東方向的大學城野蠻生長，最好還能帶給他們意外之喜。
全程，他們都不需要出任何一丁點力氣。
讓大學城自己拚殺就夠了。
陳訪桐盯著藍牙音響上還在跳動的波段，聲音已經被徹底關閉了。
她搖搖頭，淡淡道：“我不喜歡這樣。”
那些垂死掙紮、三校聯盟、轟轟烈烈的攻防戰、徹日徹夜的戰略會議、無儘的冒險，在安坐在摩天大樓頂層的人類眼中，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賭注。
無論輸贏，自己都可以順利地幫助他們解決大學城的喪屍危機。
對他們而已，隻是要不要按下導彈發射鍵的區彆而已。
自顧不暇所以無法出手幫助，和目的明確地袖手旁觀，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性質。
T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說話間，車子已經開到了科大的後門。
鐵灰色的城牆矗立在眼前。
城牆後麵露出幾個巨大的榕樹，枝繁葉茂，樹冠從上麵露了出來。
正值中午，這裡分外寂靜，還能聽到小鳥的鳴叫。
“先進去吧。”葉寄凡招呼，“等把那群人糊弄走了，我們再談我們自己的事情。”
科大的城牆非常齊整，高度和三層樓相當，上麵完全沒有箭塔、烽火台那些東西，更像是倉庫的庫牆。
摸上去，是比氣溫還要冰冷的金屬手感，厚度近乎兩米，一副堅不可摧的模樣。
校園裡除了常規的宿舍樓和教學樓，有相當一部分建築風格和剛剛路過的科技園十分相似，應該是各類實踐場所和研究基地。
其中有一座特彆高的建築，通體純白，外側用圈狀鋼架包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那是我們的製導塔。”葉寄凡介紹道，“下麵連著的是熱物理研究所。”
“喔喔喔。”沈未連連點頭，發表不出彆的評論，隻能仰望讚歎道，“帥啊！”
走過一條種滿旱柳的林蔭小道時，兩側的樹枝上蹲了許多嘰嘰喳喳的灰喜鵲，歪著腦袋好奇地注視著自己。
“嘿嘿，回來了回來了，帶了點彆校友人。”兩個科大男生點頭哈腰道，“中午好，吃了嗎都？”
“喳喳喳！”喜鵲回答，“喳喳！”
“.......”蘇梓臨看向葉寄凡，“老板？”
“老板。”葉寄凡無奈點頭，又衝著灰喜鵲露出一個很明顯的假笑。
看來每個大學校園裡出租樹林子的老板物種都各有特色。
科大的老板們看上去對自己的突然到訪應該是沒有什麼太大意見。
“這座黑色的看上去像停車場一樣的是原來的精密機械研究所，現在是軍械庫。”
“喏，地質研究所，現在是金屬冶煉廠，不過金屬礦石已經快枯竭了。等咱們這票直升機乾完，就要開始搞原材料交易了。”
“那個銀色立方體是原來的生物化學研究所。”她繼續介紹道，“現在的用途是種菜種蘑菇，你們知道嗎，培養皿無土化種植，嘿，還真挺好用的。”
尹赫皺皺眉：“我還以為生物化學研究所會有點更厲害的用處呢。”
“兄弟啊，你怎麼能說這種話？”胡子男嘖了一聲，“答應我，等會兒一定要嘗嘗我們最新無土培育出的大茄子，好嗎？”
“喔。”他眨眨眼，“那好吧。”
雖然科大在種地的方式上科技含量高一點，但是看來骨子裡的基因都相差無幾。
末世校園求生，種地肯定是基礎玩法。
“不過我們的培養皿種來種去也就那幾種蔬菜，之前糧食全靠農大支援，現在嘛，算是斷供了。”葉寄凡搖搖頭，“T市的糧倉又指望不上，我們自己的存糧雖然還有一點，但還是很危險。”
“臥槽。”走在最前麵的頭盔女生突然彎下腰回過頭，“快快快，小柯他們往這個方向來了，躲起來！”
隻見林蔭小道的儘頭，幾個科大的學生帶著一小隊人往後門的方向走來。
雖然素未謀麵，但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那是“上麵的人”。
基本上是中年男人，偶有兩個年輕些的，穿著都無比正式，光鮮亮麗。
光看他們，根本無法想象這是個喪屍橫行的世界。
“躲.......？！”沈未抱著刀左右張望，“往哪兒躲？”
“樹林子？”葉寄凡慌亂道，“不對啊，這也太明顯了？！”
陸朝南蹙眉：“我們真、真的有必要躲.......”
質疑還沒有完全說出口，他就被不知道誰的手一把拉近了旱柳林裡。
走在隊伍最前麵的男生瘦得像根麻杆，戴眼鏡，看來應該是科大男寢沒來的那個小柯。
他悄悄看向樹林子的方向，齜牙咧嘴露出了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
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其實您要求的這些事情，我們實質上都已經做了很多了。無論是上次突發的喪屍潮，還是.......科大作為.......無論您怎麼要求，我們都會力所能及地幫助T市，為什麼一定要........”
“科大也是我們T市政府這麼多年來鼎力打造的頂級高校，遇到什麼困難大可以向政府求助，對不對？我們現在分身乏術，但是支援自家的......”
“最重要的是，你們畢竟是學生，我們不可能放著祖國的棟梁冒著生命危險........學校的事情，還是得由我們.......”
男人的聲音慢悠悠地灌進耳朵。
趁後麵的人說話的間隙，小柯衝大家躲藏的方向拚命搖頭，並且口型示意：“太明顯了！”
隊伍裡，穿著緊身毛線裙身披大衣的女人，眼神恰巧掃了過來。
“........”女人眉頭微蹙，很是疑惑。
她看上去大概三十歲出頭，波浪長發，麵容寡淡，站在正發言的胖男人旁邊，有些分神。
“？！”
沒想到和上麵的人第一眼對視，會是這種情形。
然而，女人在看到了樹林子裡麵莫名其妙的這一幫人後，隻是平淡地把目光移開，並且及時附和大肚子男人：“廖部長說得是啊。”
已經沒有再往樹林深處鑽的必要，蘇梓臨回過頭，艱難道：“要不還是出去吧？”
進退兩難。
無論是繼續躲著，還是突然出現嚇人一跳，都是非常怪異的舉止。
“算了，管他呢。”沈未說。
於是，嘩啦一聲，旱柳林裡連滾帶爬地鑽出來十一個人。
“.......？”廖部長停下來，疑惑地看向這邊。
他看上去五六十歲，眉毛稀疏，大腹便便，頭頂應該已經禿了，卻倔強地用一側的頭發拚命梳過去，頗有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意味。
“哦！小葉同學！”看清這十一個人後，他的神情瞬間轉變，“小胡也在啊，哈哈！”
“哈哈。”葉寄凡尷尬笑道，“又見麵了啊，廖部長。”
“小胡？”陸朝南看向胡子男。
胡子男：“我真的姓胡。”
“怎麼辦怎麼辦，那我們算什麼？”沈未麵容僵硬，“他不會真能認出來科大的每一個學生吧？”
話音剛落，廖部長果然把目光投過來。
“你們是......？”他背手，臉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但仍然保持了非常場麵化的親和。
蘇梓臨：“科大的學生。”
廖部長笑了兩聲，搖搖頭：“我們指揮部就是為了保護各位的安全設立的，學生自然是重中之重，有什麼困難和問題儘管說，這種時候，身份是最不能撒謊的。”
暫且不清楚他為什麼對於把每個大學生的信息看得這麼重，但是這種時候，絕對不能主動把大學城給帶出場。
趨於穩定的大學城，不需要來自外界的不穩定因素。
“.......”葉寄凡乾澀開口，“他們.......真的是我們的同學。”
廖部長眉間一擰：“我們可是把每個同學的健康狀況都視若珍寶，怎麼可能有遺漏呢？”
“呃，那是因為.......”葉寄凡慌亂地絞起手指，“因為、為什麼沒見過啊？”
沈未：“因為我們剛被從山上接下來。”
廖部長：“山上？”
“嗯。”她點頭，“喪屍剛剛爆發的時候太害怕了，我們六個本來在景門山腳做生物實驗，就被嚇得直接上山了。”
“為什麼會上山？”
沈未斬釘截鐵，字字重音：“上山荒野求生。”
廖部長：“？”
有現成的劇本就是好編。
而且大家本來就是從一號站台剛剛死裡逃生出來的，加上又在樹林裡麵摸爬滾打了一圈，個個灰頭土臉，說是從山上下來的，著實有可信度。
廖部長沒再接話。
這不代表著他就這樣信了，但是應該代表著他對六人的來曆暫時沒有了興趣。
“罷了，正好你們都在這兒，我就再說兩句吧。”他笑著點點頭，“問題嘛，總是要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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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廖部長的說法是“再說兩句”，結果就莫名其妙跟著科大進了行政樓的會議室。
“我們也知道，各位是有一些小手段的，對吧。”他向後靠在椅背上，“在這種人人自危的緊急關頭，強大，就意味著會被依賴，就意味著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城市當初設立大學是為了什麼？”
“理實交融，救、救世濟民.......”葉寄凡條件反射地念出校訓，“廖部長，您可能對我們的手段有所誤解，我們並不是在藏著掖著，而是.......”
“好，好。”廖部長抬起手，打斷了她的話，“我個人當然尊重你們的所有選擇。你們是科大的學生，你們決定科大的立場。但是現在城市有難，我們也是殫精竭慮，想方設法隔離T市所有的病毒源頭，保證未感染的人類的絕對安全——然而這些事情，都需要資源，需要武裝，對不對？”
巨大的會議桌，廖部長坐在頭位，六人則像意外入鏡的路人一樣，所在會議桌尾端。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竟然就堂而皇之讓自己這一幫可疑的人旁聽會議。
“資源和武裝我們有辦法獲得，也願意分享。”小胡攥緊了拳頭，“但是，不是用這種方式.......！”
廖部長睜大眼睛，反倒笑了起來，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女人：“這種方式？哈哈，小胡同學看來是對我們的想法，某些地方有誤解啊。”
女人賠笑：“是，是。”
葉寄凡：“我不覺得那算誤解.......”
“哦？”廖部長作驚訝狀，“三區的喪屍，我們派了武裝部隊，我們也提供了基礎的軍備資源，我們還傾聽了科大的所有意見。為什麼你們對我們的態度，反而是憤怒和不滿呢？”
說到這兩個情緒詞彙時，他特意看了一眼已經滿臉怒氣的小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