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啊，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誤解，讓同學們對於合作的事情這麼舉棋不定。”
“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尹赫仰臉道。
看來關於今天會議桌上談的問題，科大與T市之間已經周旋了有好一段時間了。
因此從旁觀者視角來看，很難一下點破其中的核心矛盾。
蘇梓臨抬起左手，自然地稍微捂住口型：
“T市想接管科大。”
“接管？”沈向前坐直了身子，小聲道，“可是，就算T市想憑借app的力量走捷徑壓製喪屍病毒，他們一旦入主學校，app真的還會繼續運行嗎？”
“哼。”陸朝南冷笑一聲，“那恐怕科大會直接淪陷。”
如果像之前葉寄凡所說的那樣，農大的學生並沒有被喪屍病毒感染，而是棄校逃命。
這說明，app的使用資格，並不是取決於學生是否安全存活，而是取決於學生是否還是學校的“主人”。
被喪屍占據校園的農大失去了內測資格。那如果被其他人類占據校園，會失去內測資格嗎？
沒有人知道，但是也沒有人敢嘗試。
喪屍爆發至今已經過去了兩個月，沒有超自然的力量，糧食、武器、藥品等等，所有地區的資源都會日漸枯竭，上麵當然迫切尋求與擁有內測宿舍的大學合作。
然而，T市最先接受了合作條款的農大，舍棄了校園其他方麵的發展，拚儘全力供應這座巨型都市足足一個區的糧食資源，卻在首次喪屍潮中得到了這樣的結局。
這個結局，也許是意外，也許已經是竭儘全力後的結果，但是這不是借口。
上麵的態度，是冷眼旁觀，是試圖用最少的付出，獲得最大的勝利。
農大隻是其中一個不幸的犧牲品。
“他們想要的根本不是平等合作。”
始終靜靜坐在一邊，鬱黎抬起雙眸，“現在這種時候，一座可以無限產出糧食、武器甚至其他方麵資源的學校，已經不單純是一個學生的避難所了。”
蘇梓臨緊緊地盯著廖運林的臉龐：“你的意思是.......他們，在懼怕。”
鬱黎微微挑起眉梢：“嗯。”
在任何方麵都分崩離析的城市和社會，擁有app幫助建設的大學校園，真的隻是一個糧倉，一個軍械庫，一個食堂這麼簡單的場所嗎？
不是。
“權力”會從中誕生。
如果按照銅江大學的計劃，大學城三校早晚會和大學城的所有城民達成聯盟，共同守護這座孤島。
而與此同時，良性的“權力”，就會落到三校的手中。
這就是T市上層——準確的說，是廖運林正在害怕的事情。
T市中，三區所向披靡的科大，二區穩紮穩打的財大，已經擁有了解決相當一部分區域中喪屍潮的能力。
隻要願意，大學甚至可以接濟、保護相當一部分市民，和市民們形成穩定的末世生存關係，形成最原始、全新的“社會結構”。
這個社會結構，隨著喪屍病毒愈演愈烈，甚至可能直接取代掉原來的統領者。
等到那個時候，廖運林稱霸的指揮部又算什麼呢？
他當然明白個中道理。
所以，要想把T市的最高統治權牢牢把控在手中，他就必須取締掉這些擁有內測資格的大學。
他不是胡攪蠻纏，而是步步緊逼。
[同盟局域網]發來消息。
“哇啦哇啦！”提示音很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會議桌前麵的那些人紛紛投來目光。
“哈哈。”沈未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午休鬨鐘，聲音難聽了一點。你們繼續，彆管我們。”
“看呐，這是我們在山上和山豬的合照！”尹赫全情投入表演著維持人設，“真懷念那段荒野求生的時光啊！”
沈未：“我絕對不會讓你參演我的畢業作品的。”
看來自己這幫人實在是無關緊要，廖部長收回目光，再次慢悠悠地開口，說那些車軲轆話。
[銅江大學，5C608，萬子菡：
有結果了！]
打開帖子，出現了十七八篇被高光劃起來的新聞和官方通稿，以及那些前任市長等高位官員在銅江大學發表過的早期論文和演講等。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來得正是時候。
“首先，銅江大學出身的三任T市市長，退休四十年的那位已經在三個月之前因病去世，一個在退休之後回了老家，還有一個叫做陶經義，兩個半月之前被撤職，現在任職於.......T市土地資源部公會副部長。”蘇梓臨輕聲念道，“這算個什麼職位？”
“閒職。”鬱黎說，“相當於徹底調離權力中心。”
“喪屍病毒全麵爆發之後，T市緊急成立病毒防控指揮部，現任部長是從國土安全部調過來的，叫做廖運林.......就是他。”
說到這裡，大家齊齊抬頭。
會議桌上的聲音還在不斷傳來。
“......科大在建設初期確實是借用了上麵的不少資源，但是我們也確確實實解決了那次喪屍潮，為什麼這樣還不能讓廖部長看清我們的立場呢？”
“哈哈，要我說各位終究是學生，對吧？”廖運林慢悠悠道，“防控喪屍病毒講究的是什麼？不是被動挨打，而是主動出擊。科大學子們都是好樣的，不過呢，要想更上一層樓.......”
“找到了找到了。”沈未飛速劃屏幕，萬子菡在一篇人員調動的內部通知中用黃色高光劃出了兩段話。
[......由於市長陶經義先生收到匿名舉報，經核實後確有故意擾亂社會秩序嫌疑，危言聳聽，私自公開內部消息.......
因此......決定撤除陶經義先生T市市長一職。]
這篇通知的發表時間，也就是前任市長陶經義被撤職的時間是68天前。
相應的，萬子菡在旁邊貼上了一張同樣是68天之前的新聞。
[......全世界異常病毒頻發，T市擬決定進入全程警備狀態，封鎖城市交通......
T市市立醫院疑出現異常病毒病例......]
“也就是說，前任市長在喪屍病毒全麵爆發之前一周，也就是暴雨季剛開始的時候，就留意到了這個異常病毒絕不簡單。”蘇梓臨對比著時間表，“但是當他決定提前封鎖T市的時候，卻遭到了匿名信舉報。”
“當天舉報，當天撤職，這是什麼效率。”沈未皺眉，“這麼看來，陶經義就是至今為止的最後一任T市市長，目前市長職位是空缺的？”
“但是無論怎麼看。”陸朝南抬眼，“現在的T市市長，都是那個人吧。”
“？這麼刺激嗎”尹赫的目光在文件和會議桌上位那個人之間來回流轉，“所以，他是一開始就籌劃好了，等著喪屍病毒全麵爆發之後，一舉篡權？”
“可是，這個時候職位還有意義嗎。”陳訪桐突然開口，“就算他是什麼什麼部長，所以呢。”
“就是啊。”沈未點頭，“這種時候，究竟還有誰在聽他的？武裝部隊？市民和學生？”
陸朝南抱臂道：“他身邊那一圈？”
“........”
蘇梓臨停頓片刻：“等等，我們現在應該還不至於做到那種程度.......”
除此以外，那個坐在廖運林旁邊的女人同樣是銅大八年前的畢業生，是從市政廳辦公室臨時調任到病毒防控指揮部的，名叫薛菲。
看萬子菡的描述，似乎還對她挺有好感，說是薛菲當時回校做演講時，慷慨激昂，針砭時弊，叱吒風雲，簡直就是憤青典範。
“完全聯係不起來。”陸朝南搖搖頭，看向正在廖運林旁邊唯唯諾諾點頭接話的薛菲。
會議桌非常空蕩，交談的聲音越來越焦灼。
“抱歉啊，我不想再談了，廖部長。”葉寄凡搖頭，“喪屍潮我們會繼續抗擊，市民我們也會儘可能地幫助，但是我們不可能接受學校入駐軍隊，更不可能接受把學校當成公開的避難所，您的這些要求，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同意。”
廖運林臉上的曖昧不明的笑容突然變得冰冷。
他清清嗓子開口：“小葉同學，你們應該明白，我們是有權利隨時收回學校的吧。”
聞言，葉寄凡瞳孔微微放大：“我.......”
“科大是T市一手扶持建設的，這所學校理論上，是我們的。”他眯起眼睛，“科大都是高材生，你應該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不對，廖部長。”小胡一邊擺手一邊站起身，“如果你的目的是控製T市的喪屍數量，又為什麼一直要這樣執意乾涉我們自己的發展和建設？我們已經不再要求你們的幫助，隻要你們不乾涉我們，三區的喪屍潮，我們完全可以自己解決。T市這麼大，涇渭分明，分工合作，不是很好嗎？”
聽他的語氣，已經是在央求。
廖運林把茶杯往桌上一擱，歎了一口氣：“哎。”
薛菲眼神一動：“廖部長，要不今天還是先跟同學們談到這兒吧，彆給太大壓力，讓他們好好再想想......？”
“不不不。”廖運林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指揮部的意思是，距離下一波的喪屍潮時間很緊，時間不能拖遝，今天下午就會擬定相關合約，你們稍微準備一下，啊？”
“準備？”葉寄凡的聲音變得飄忽，“準備什麼？”
“三個小時之後，我們會派武裝部隊來。”廖運林站起身，“大學生，腦子清楚一點，能避免的矛盾就儘量避免。”
“您.......你。”小胡把筆帽哢噠一聲捏扁，“你這是武裝威脅。”
廖運林反倒哈哈一笑：“欲加之罪罷了，你們都會得到保護的。”
“走吧。”他瞥向自己的小團隊。
沈未看向蘇梓臨：“現在至於做到那個程度了嗎？”
蘇梓臨點頭：“動手。”
“砰”的一聲，會議室的門被關上。
“？！”廖運林站住腳步，用目光打量著眼前突然竄出來的陳訪桐，又看向會議室被狠狠甩上的門。
“你、你們這是想乾什麼！”他嚴厲訓斥。
陳訪桐眨眨眼，聲音又軟又柔：“鎖你一下。”
“鎖.......鎖？？”
還沒反應過來這個動詞究竟代表的是什麼意思，陳訪桐抬腿用膝蓋狠狠頂上他的肚腩，緊接一腳掃過他的腳踝，廖運林肥胖的身體當即失去平衡，哎呦一聲摔倒下去。
“哎呦——唔呃？！”他滿臉漲紅，青筋頓起，“唔.......唔！”
陳訪桐已然鑽過兩個打手到他背後，一腿反頂膝蓋，手肘死死地鎖住他的咽喉。
“彆碰他那麼多！”尹赫著急地把沉重的氣罐往廖運林腿上一丟，“我壓他.......！”
“哎呦！”廖運林的腿骨發出清脆的響聲，“抓住他們.......抓.......”
然而，長期在市政廳養尊處優的打手還沒來得及掏出手.槍，就已經被鬱黎兩個肘擊放倒在地。沒帶武器的科大男寢一個抵住門口，另外兩個也上前，乾脆學著陳訪桐的姿勢鎖住了另外兩個被放倒的打手。
“哈哈哈哈?”葉寄凡正用槍指著廖運林，雙手顫抖，卻止不住地大笑起來，“姐妹們，這樣是不是太瘋了一點啊？！”
“你.......呃！”廖運林還沒來得及吐出半個音節，就又被陳訪桐一個死鎖。
“真的嗎？”沈未拿著唐刀在幾個已經拋棄廖運林節節後退的打手前麵猛揮，“我完全沒有覺得啊？”
“冷靜一下！冷靜一下！”薛菲無助地抬起雙手，“同學們，不應該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們是從大學城來的。”蘇梓臨看向她。
“你們難道......”聽到這個詞，薛菲瞳孔頓時放大，“銅大的？”
“那倒不是。”蘇梓臨搖頭，“銅藝的。”
“啊，銅藝啊。”她突然放鬆，“真好，我男朋友就是銅藝的。”
“這是怎麼認識的啊姐？”沈未加入討論。
薛菲臉上露出一抹幸福：“哈哈哈，那要從.......”
脖子快要斷了的廖運林：“唔？？？！”
“現在怎麼辦啊？”尹赫狠狠壓住他的雙腿，“我沒有經驗，這種事情下一步到底應該乾什麼啊？！”
蘇梓臨把目光投向廖運林：“桐，輕點，讓他說話。”
“喔。”陳訪桐微微鬆開手上的力氣。
“咳咳咳！咳咳！”廖運林猛烈地咳嗽起來，眼球上全是紅血絲，“你們！你們.......！”
“抱歉啊，部長先生。”蘇梓臨說，“原則問題，我們也隻能這樣了。”
他顫巍巍抬起雙手：“好說，好說，都好說。你們不想要那樣的合作，沒問題，我們還有其他方案！方案嘛，多得是，我們再談！再談！”
“嘶......”蘇梓臨蹲下身，“你可能還沒明白，我們需要的不是合作。”
葉寄凡點頭：“說的是啊！”
“不是合作？！”廖運林已經被嚇破了膽，往後一縮，“好！那你們提要求，什麼要求指揮部都可以滿足，你們現在說！”
“所以我說了，您還是完全沒有明白。”蘇梓臨低頭笑了笑，“我們不需要指揮部。”
“不需要.......？”他做了一個即將破口大罵的表情，“你們到底有什麼要求？什麼叫不需要？”
“我們呢，不是在向彆人索取著什麼權利，不是沒有食物、沒有武器，被喪屍追趕就哇哇大哭的學生。”
“在這個地方，我們的權利不是從哪裡獲得的。”蘇梓臨正色，“是從喪屍潮裡贏得的。”
“說的是啊！”葉寄凡幫腔，並且把眼神拋向蘇梓臨，“來來來，繼續。”
“所以，我們也不需要指揮部的任何好處。”她凝視著廖運林。
“.......好！”廖運林忙不迭點頭，“那我們就撤！按......按剛剛小胡同學說的那樣，我們各自發展，各自保家衛國，怎麼樣？”
“個人信譽隻能使用一次，您已經透支太多了。”蘇梓臨遺憾地搖搖頭，“城市交給你，沒有人能放心。”
隨後，她看向那幾個歪歪倒倒的打手和下屬：“你們放心嗎？你們發自內心地認為，喪屍潮中的人類應該這樣自救嗎？”
他們茫然地避開眼神：“........”
“你到底.......”廖運林磕磕巴巴，仿佛根本沒想到這樣的話會從眼前這幫人嘴裡說出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太知道了。”沈未放下刀，“胖老頭，你是不是曆史沒學好？”
“.......什麼意思？”
“給你一點提示。”陸朝南轉過頭來，輕蔑地扯起嘴角，“T市一百年之前的那次所謂瘟疫，人們在乾什麼？”
聞言，廖運林的臉上出現了五彩繽紛的特效。
“這樣吧。”慎重思考片刻，蘇梓臨開口，
“我們現在不要你的命，但是我們需要一份病毒防控指揮部的告知書——可以散發給所有年齡段、所有文化水平的市民看的那一種。”
薛菲站在一邊，捂嘴發出了一聲不知道是“啊”還是“哇”的感歎。
廖運林咬牙切齒了大概有五分鐘，中途還被陳訪桐重新鎖了三次，差點把脖子鎖斷。
“.......”
五分鐘後，他終於垂死掙紮地艱難吐字，“好。”
.
飯點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沈未、尹赫，以及科大的小胡正站在科大的複印店裡。
“一直要等到把這麼多發完才能放他們走嗎？”小胡從複印店的角落搬出半人高的紙堆，“這算不算軟禁?”
“其實剛剛那架打完就會發現，好像也根本沒人打算跟著那個姓廖的了。”沈未看著複印機裡新鮮出爐的《告T市市民書》，
“一個胖老頭而已啦，他光靠自己那腿腳，爬都爬不出科大，誰軟禁他了。”
“......有一點點暈。”尹赫揉揉腦袋，“我們乾的這一係列流程好像很眼熟，但是我怎麼又找不到一個具體的詞彙來概括?”
“這個簡單，考四級的時候背過。”沈未拿起一遝滾熱的複印紙，往手心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