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兩個世界(2 / 2)

從樓梯推門而出,是酒窖。慕容宇華注意到穀三望向酒櫃的目光,主動提議:“要喝一杯嗎?”

“一會兒就到晚餐時間了。”

“那也不影響喝酒。”他主動上前替穀三紳士地拉開椅子,而後取出杯子,拿出冰塊和威士忌倒入杯中。慕容宇華動作嫻熟,看來沒少一個人偷偷下來喝酒。

穀三坐在吧台後略微好奇:“為什麼你到今天才摸清楚規律,難道在我出現之前,沒有人會忤逆慕容宇華嗎?”

“你出現前我的人生沒有那麼多‘意外’。”

慕容宇華把酒遞給她。穀三抿了一口,衝他微微挑眉。

這男人笑容無奈,酒水下肚後好似感慨:“有時候生活太過順遂,你反而會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對於‘我’來說,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沒有人忤逆我,質疑我,我的性格就應該被培養得目中無人,自信無比,世界就在我掌控之中,不論是人還是物,都可以成為我手下的棋子。就連最基本的經濟規律在我眼中都可以被篡改、逆轉。我,能掌控整個世界。”

“你現在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像‘那個’慕容宇華了。”

“有點吧?”慕容宇華看著自己的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好像在這個世界,隻要做一個年輕霸主就可以了。”

“你是在炫耀?”

“不。”慕容宇華把手放下,“我是在和你講一個笑話。”

話雖是這樣說,但他自己並沒有笑。

“這兒很多人都是這樣,像是被規定好做什麼事,極端點都沒關係。像安蓮的傻,我的蠢,朱裡的忠誠,以及有的人的陰險狡詐和惡毒。簡單直接,就好像……就好像他的人生就隻有這一部分一樣。”

慕容宇華望著自己垂放在桌上的手,漸漸苦笑著抬頭望向穀三:“你不覺得這很荒謬嗎?所有人像是隻有一張麵孔,他們的悲喜生活全都被忽略了。他們出現在這和我出現在這一樣,都隻有一個功能。而我們對這個世界對命運永遠都沒有半點質疑,就此接受,隨之生活下去,似乎這樣就夠了。可是作為人……作為人應該就這麼按照既定規則生活一輩子嗎?難道就不能做些超出自己原本生活規劃的事嗎?”

他說:“這兒的生活,簡單粗暴地就像一個夢。”

慕容宇華的掌心慢慢握緊,聲音也逐漸低沉了下去,不知道究竟是說給穀三聽得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像假的一樣。”

穀三靜靜聽著他抒發自我,她的安靜與沉默讓慕容宇華逐漸平靜下來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灌下一口酒,似乎想要遮掩說完這些後過分情緒化的軟弱。

“可你多少還能去思考真還是假。你不是好奇我的生活嗎?我以前的生活,甚至連質疑一切是一場夢的資格都沒有。”穀三說著,慢慢歎出一口氣來,“我們隻有不斷逃命,每天都想怎麼存活下去。你隻要思考‘你是不是你’這樣一個虛無的問題,可我們要思考的,是能救幾個人,能活幾個人,誰願意犧牲,誰願意把自己命留給彆人。”

她說這些話時無比平淡,因為這些不過是她生活裡幾乎每一天都會發生的事。慕容宇華卻愣在了那兒,不知為何莫名有些不知所措,他們所談論的是完全不同的問題,都很重要,沒錯,但相比較之下,穀三所說的太現實了。

現實到殘酷。現實到鮮血淋漓,莫名有種痛感。

穀三仰頭將酒飲儘,將空了的玻璃杯往前一推:“現在看來,也許那個‘你’的選擇也沒錯。至少他在‘虛假’裡享受‘虛假’,並且以之為榮習慣一切。可能不是這個智慧的‘你’在保護你。是那個愚蠢的‘你’在保護‘你’。如果不是一天隻有兩個小時,你隨時隨地都思考著一切,遲早有一天不是你毀滅世界,就是世界毀滅了你。”

慕容宇華為她忽然間多話以及她話中的內容感到驚訝。穀三說完這些之後就站起身了,說著她一貫愛說的那句話。

“吃飯去嗎?又餓了。”

但慕容宇華還是在她要走出酒吧前叫住了她。

“我還有最後一問題。我怕來不及問再見到你又要到午夜了。”

穀三停下腳步,示意他開口。

“在你生活地方,你們怎麼道彆?”

穀三似乎為他所問的這個問題微微感到一絲訝異。她十分誠懇作答了:“我們沒有時間道彆。說‘再見’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那你們……”

“我們分彆的時候,最有可能說的一句話……是‘快走’。”

說“再見”是和平時代的人才有資格做的事,隻有這種時候才有機會再見。但在穀三的世界,很少能有“再見”的機會了。

她和母親沒能夠“再見”。她和張叔也沒能“再見”。

但她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莫名輕笑著,對慕容宇華說:“你想留在這兒把酒喝完嗎?那我上樓了。慕容宇華,再見。”

她說:“一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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