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哥最後拍了拍慕容宇華的肩膀,抬步準備要走。
原本一直沉默地穀三卻忽然開口:“寬哥,我還有一事要問。”
朱寬斜過了眼來。
“您先前說,周家放出的風聲,說我和土匪相勾結?”
“嗯。滿城都這麼傳。”
“你知道具體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嗎?”
“總是你們周府吧?連周太太整日裡都說這個事兒。怎麼了?”
穀三搖了搖頭,道了句謝便望著他走了。朱寬的身影才消失在樓梯儘頭,慕容宇華便有些脫力地靠在了欄杆邊,他沉著麵色道:“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至少他沒有現在就對你下手,好歹還把你當做朋友。也許他確實在等,等你死了以後,光明正大地接替你的工作,奪取你用性命換來的短暫勝利果實。畢竟誰會在戰局不明朗的時候平白無故給自己增添個敵人?”穀三聳了聳肩,站到欄杆邊上朝下方望去。
天井之中,所有要離開樓寨的人都會出現在下方。朱寬很快就到了一樓朝外走去。慕容宇華站在她身旁也低下頭朝他遠去腳步上望去:“這就是我和你說的分歧,你很難和他們解釋明白,為何一場革命要的不是領袖而是純粹的覺醒。”
穀三望著他神情凝重的側臉:“你想實現資源再分配,打破固有階級,讓原本集中在上層的金錢重新流向最細微的每一寸,對吧?”
慕容宇華很慎重地和她點了點頭。
“但是所有人在習慣自己的生活時,往往不希望這一切被打碎的。原本的平衡被破壞往往意味著他本能享有的利益被奪走。不論這些人是窮是富,穩定,至少意味著不會失去太多。而混亂,往往會帶來更大的損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所以這些人寧可選擇找出一名領袖,讓一個擁有遠見的人來做出決策,這樣也能有人來負責所有損失,保障他們的利益。”
“而作為回報,這名領袖將享有所有一切最高規格的財富與權力。不然他也沒有為止冒險的動力和必要了。”在這一點上,已經經曆過夠多爭端與戰場的女人顯然看的格外透徹,“你的那位寬哥不是不懂,和你有理念上的分歧。”
“他隻是單純的覺得我是個蠢貨。”
“對,吃力不討好去為一群不相乾的人爭奪利益。且這些人未來並不見得會有多感謝你。另外你還想聽聽我從未來而來帶給你的另一個答案嗎?”
“我很好奇。”
“這場屬於人民的勝利最終又都會被人民所抹殺。上千年來在人骨子裡形成的習慣不是你喊幾句口號,流多少血能改變的。有些居於統治而深埋在骨子裡的劣根性幾乎是無可改變的。人們總是自私自利,試圖為自己謀求更大利益,因此他們會無意識去統治彆人。為了自己的統治可以欺騙、威脅、利誘。就像你今天看到所有你反感的權威一樣。”
但慕容宇華總是能從穀三明明十分悲觀的言語之中找到他喜歡的那部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至少成功過?”
“無產階級革命?是的我們曾經成功過。雖然我的曆史學的不行,但這一段我還是有印象的。”
慕容宇華就笑了起來,像是受到了鼓舞:“彆的你就不用再告訴我了,如果說是勝利果實被竊取之類的,對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次嘗試成功了,那就夠了。畢竟所有的成功都不是一蹴而就,是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去努力的。而作為我這一代人,我所能做的隻有好好開個頭,把這枚種子種下去。”
穀三有些疑惑:“那你不擔心未來的失敗嗎?”
“至少我現在的嘗試也許會成功。未來的失敗就交給未來的革命者去彌補和努力吧。我們能做的隻有那麼多了。”慕容宇華攤了攤手,他的樂觀和另一種……“認命”總是讓穀三感到驚奇,不論是在這一個世界還是上一個,慕容宇華似乎總能在困境之中找到一種暫時能解決問題的辦法,且是在合理接受範圍之內的。
穀三似乎是被他影響,終於也咧了咧嘴笑了,她抬目望向已經升起的朝陽,兩手撐在欄杆上,朝外張望了一遍,而後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照你說的,開始‘革命’的第一步吧。”
“你有計劃了?”
“說不上是計劃,不如說是個調查。”穀三那雙淡然的目光朝著慶平縣的方向望去,“關於這場流言蜚語,還有那些意圖在這場混亂中分得一杯羹的人,我們應該去會會麵,聽聽他們的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