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正文完(1 / 2)

這裡是曾經廢棄的八號要塞,穀三的葬身之地。當然現在再看,幾乎已經沒有喪屍的影子了。

終究還是過去了那麼多年,哪裡可能處處都和當年相類似。穀三把車停在一旁,朝著這棟建築物望去。原本的要塞幾乎已經被黃沙掩埋,她朝著周圍掃去,高大的圍牆如今隻剩下最頂端那一點了。

來的路上朱裡和慕容宇華應該已經聯絡過了,那邊看起來也沒有那麼著急。穀三把定位發送過去以後,安蓮說這兩天小穗兒總念叨著她,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穀三大概說了一個時間,電話那頭小穗兒委屈抱怨說姨姨去了好久,本來說過幾天就要回來的,都半個月了。電話的最後,小穗兒還是乖巧地囑咐穀三,回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慕容宇華利用車載投影設備在車前投出了一個全息影像,這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幽靈了。

“你們這幾年的生活,看起來好像是一個人員組成奇怪的家庭。”

“一個正準備找到最後一個家人的家庭。”穀三以前很少會說起這個字眼,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也不再排斥這些,也許過去不願談及,單純隻是不想去承受同等的痛苦,而如今在經曆這一切,在經受了改造之後,威脅性漸漸從生活中剝離,她也能開始接納這種聽起來安穩無比的詞。

“家庭”。

慕容宇華的虛擬影像像是真的在和車輛互動,他朝後退去,而後坐在了穀三那輛吉普車的車前蓋上指著眼前的建築物:“你應該還記得這兒吧?”

“雖然變化很大,但我記得。”穀三站在車的另一旁,回頭看他,“你把你的‘新身體’存在這兒嗎?”

“其實我沒有準備什麼‘新身體’。”慕容宇華揉搓著雙手,朝穀三看去,“我覺得隻要是陪伴,不論以什麼樣的身份、姿態存在著,都是一種陪伴。而且我也越來越感覺,有一具身軀最終會不可避免的被各種觀念、評價所裹挾。”

他說擁有身軀就是不斷被各種“主義”所包裹。被消費主義包裹,被種族主義包裹,不同的膚色不同的肉身不同的義體器械帶來人們各種各樣的偏見。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堂,也確實有天使,那麼天使的翅膀也將最終成為某些評判標準,被人用來分類。”慕容宇華說這些話的時候,穀三一如既往保持著安靜,一言不發,“在那些數據世界和現實世界,我見到各式各樣的人,也看到了各種各樣的故事。不論我們做了怎樣的努力,又做出什麼樣的改變,可有的人並不會因為我們的改變而改變。”

“那是時代的局限性。”

“我知道。我當然明白有些事是受限於時代和經濟發展能力的——但我想說的不僅僅是如此。就像我今天和朱雀所強調的那些,人類總是容易陷入一個又一個錯誤循環之中,為什麼?因為人想要生存,勢必逃避不了作為人最基礎的需求。他們首先得活下去,才能在這個基礎上追求藝術、文化、精神層麵的一切。然而光是讓一群人安然生存下去,保證沒有矛盾,保證所有人安居樂業,這就是一個偽命題。人太複雜了,複雜到根本不可能用公式來簡單概括他們。”

穀三點上了一支煙。

慕容宇華說:“而我開始厭倦這些了,穀三。作為人類,作為擁有求生本能的生物,有些東西讓我覺得存在反而是一種累贅,一種多餘的部分。總有人試圖追求簡單,可是沒有人能夠像我一樣,簡單到‘無’。所以……我想做一個幽靈。”

穀三在他說過這句話後,攤開手:“那你可以做一個幽靈。”

“即便我與你也許再也不可能有任何親密接觸?”

“我不介意損失這一點來支持你的想法。”

慕容宇華聽著她的回答忽然間笑了:“你知道嗎,朱雀總覺得我愛你,就像你愛我一樣。”

“她對愛情的理解似乎總是有些理想化。”

“可我覺得愛情不是能簡單概括我們之間關係的一種東西。說起來,穀三,這是否應該算是我們在現實世界裡的第二次見麵?”

“差不多吧?甚至這也不能算是一場正式的見麵。”

“我是一個幽靈。”

“是的,你是一個幽靈,而我們現在站在這兒,我也並不是什麼真正意義上的人類。”

“但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孩子。”

“而我還是一個不斷在戰鬥中想要求死的戰士。”

他們兩個人相視一望,而後又相繼望著一望無際沙漠上,那輪緩緩落下的紅日。這也是他們第一次坐在一塊,一起安安靜靜在現實世界裡看一場日落。過去他們總是沒有這個機會也沒有這樣的時間。慕容宇華在現實世界裡忙碌著他的“理想”,穀三在一個又一個的數據世界中,探尋生命的真相。

相遇那一年,她三十歲,他年僅八歲,如今幾十年過去了,他們又以另一種全然不同的姿態站在了一塊。如果真的要說“愛情”,那又顯得太過膚淺了一些,很多時候,某種追尋,某種拯救,並不僅僅隻是因“愛情”而誕生。當初少年所堅持的為的是報恩,如今穀三怎麼也不論放棄的,除了出於情感,也同樣是出自這個道理。

相比較“愛”這個過分龐大的議題,穀三更願意相信,這就是某種微妙無法斬斷的“羈絆”。

“這片落日,和我第一次來地麵時看到的很像。”慕容宇華說。穀三低頭點起了煙:“沙漠上看見的日落總是這樣,人類都毀滅了,可能這片落日看起來都還是一樣。”

可是有很多東西又和當初不大一樣了,他們兩個人,一個曾是冷漠無比內心再也不會為任何悲喜而波動的戰士,一個則曾是懷抱滿腔熱血,試圖想要改變世界的少年。可現在,一個學會了妥協,一個又選擇了放下。

也許這就是時間所帶來的變化。

時間總是能在悄無聲息中粉碎一切,粉碎熱血,粉碎理想,粉碎想當然,粉碎妥協。粉碎到最後,時間的荒地上便布滿了彆人閃閃發光的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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