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清眸光輕顫,怔怔地仰頭看著雲執,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雲執站起來,抬手揉了揉鼻子,眼睛開始不好意思看她,視線移開瞧向彆處,“咱們晚上還出去嗎?”
“今晚不去了。”
等明日白天了解一下情況再去。
時清起來拍拍屁股,追著往屋裡走的雲執問,“你剛才到底醉沒醉?”
要是敢跟她說是酒後亂性,時清狗頭給他擰掉!
雲執抬手把劍掛在床邊,眼裡帶出笑意,紅著耳朵尖扭頭看她,“你猜。”
時清雙手抱懷睨他。
雲執笑。
因為晚上的一個吻,本來很純潔的蓋被子聊天好像變得更曖昧起來。
時清看著透明麵板上的進度條,上麵明晃晃的顯示——
進度百分之七十。
還差個三十,要不就著今晚月色把事情辦了吧?
時清難得沒沾床就睡,奈何剛扭頭側身準備睡了雲執這個男主,就看見他已經平躺著睡著了。
“……”
就這還敢說沒醉?
清晨醒來,雲執在院子裡練劍,時清起床洗漱。
兩人用完飯後曹縣令過來,“這是縣裡的開銷賬簿,以及關於防汛的一些措施。”
說著把手裡抱著的本子放在時清麵前,顯然早已準備好。
銀子已經送到並在幾個省平均發放下去,其中每年就數曹縣令這邊洪水泛濫的最厲害,時清今年便來了這兒。
曹縣令說,“下遊的百姓已經開始往上遊遷移,就是還有少部分不舍得家裡農田的,遲遲不肯走。”
“每年會給這些百姓補償嗎?”時清隨意翻看賬本問。
她談事情的時候,雲執就坐在旁邊跟著聽。
曹縣令站在邊上,有問必答,“那自然是要給的。這是朝廷的規定,不僅給予一定的補償,還免除她們來年的稅收,但是依舊有百姓抱著僥幸心理,守著那點田。”
“那找人去勸勸,問問是要田還是要命。要命就她自己搬,要是要田你們就派人幫她辦,”時清說,“她糊塗,你總不至於跟著糊塗。”
曹縣令還真沒用過這麼強硬的手段,一時間表示學到了,“下官懂了。”
河水周邊如今正在維修堤壩,時清跟曹縣令出去查看。
目前看來,銀子還算落到了實處,包括賬簿什麼的也都沒問題。
就連堤壩也在慢慢修建,去年的已經被衝毀,今年的正在重建。
時清去河邊看了眼,堤壩都是先用木樁做樁基,條石做主體,而條石之間會用石錠或鐵錠連接,最後再用石灰、糯米、桐油等勾縫。
若是到時候洪水湧上來,上頭隻能再堆積些麻袋什麼的。
如今才五月份,離七八月份還有些時候,容易發生洪水的河流周邊都隻是在打樁基。
這些木樁是基礎,如果木頭不結實,洪水一衝擊,上麵的條石根本起不到抵抗的作用。
曹縣令看時清想往河邊走,也不阻攔,而是跟在後麵一起去。
木頭都是好木頭,很敦實。
時清納悶了,既然每年都做了完全的預防措施,為何還會有百姓死亡無數?
...難不成真的是天災嚴重?
時清肯定不會相信表麵這些,要是想問清楚當地的情況,就得從彆的地方入手。
晚上入夜後,時清跟雲執換上精簡乾練的短打,準備出去看看。
蜜合跟鴉青不會功夫,便留下來守著行禮以及應付曹縣令。
雲執看時清走在街上,“咱們不去河邊嗎?”
“不急,先跟人打聽打聽。”
雲執茫然地左右看,大晚上的街上哪裡有人。
直到時清蹲在一處牆角。
百姓晚上都回家睡覺了,但是乞丐沒有。
如今天氣熱,她們連躲風擋雨的稻草堆都不願意找,乾脆就睡在牆根下。
時清剛來那天送給乞丐們每人一身衣服,對於她這張容貌昳麗很有辨識度的臉,乞丐們肯定不會忘。
時清的銀子向來不白花,如今正好跟她們問點事情。
乞丐頭子看見時清大晚上過來,以為自己做夢呢。
“堤壩?”乞丐頭子看著時清,隨即了然。
她抹了下嘴角睡著時流下來的口水,帶著時清往河邊方向走。
兩人走在前麵,雲執抱著劍微微落後兩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自己跟時清被人盯上了。
好像是從出了衙門起,便有人跟著她們。
其中有一道視線最為明顯,很是熟悉。
“您看堤壩沒問題?那是姓曹的糊弄您呢。”乞丐頭子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在跟誰說話,立馬賠笑說,“我這、我……”
時清年齡輕,不擺官威的時候看起來沒有半分架子,她說話就忘了分寸。
“沒事,你說。”時清也好奇,曹縣令當真能做的滴水不漏?
乞丐頭子繼續講,“她也就表麵功夫做做,其實內裡都是爛的,如果不斂財,她怎麼孝敬京城裡的那些大人?怎麼能往上升遷?”
曹大人可是想著往上爬呢,畢竟當官的,誰甘心做一輩子的縣令。
河邊白天乾活的工人已經回去,如今地上隻有一堆木料跟運過來的條石。
“虧得您來的早,若是再晚一點,可能就發現不了嘍。”乞丐頭子搬過來一塊木樁,借著月色讓時清看,“您瞧瞧。”
時清蹲在地上,轉身朝雲執伸手,掌心朝上攤平。
雲執垂眸看她,又掃了眼旁邊的乞丐頭子,猶豫一瞬還是抿唇將手遞過去,搭在時清掌心裡,握住她的手蹲在她身邊。
“……???”
他以為自己跟他撒嬌要拉小手呢?
時清差點笑出聲,“小傻子,我是問你借你的劍一用。”
她這是手又不是爪子,還沒鋒利到能劃拉木頭。而兩人中,隻有雲執抱著劍。
雲執看向時清的眼睛瞬間睜圓,身體僵住,臉噌的熱起來。
他以為時清想拉著他一起看。
雲執紅著臉把劍遞過去,“你也不說清楚。”
她也沒想到雲執這麼主動啊。
時清抽出青劍,往木樁裡插了兩下。
本以為木頭肯定很硬,時清還用了十成的力氣,結果劍刃很容易的就沒入進去,像是刺在棉花上,差點閃了她的腰。
...時清愣住,反複試了幾下。
不是她勁大,也不是劍快,而是木樁真的軟。
隻有外麵的樹皮看著硬,其實裡麵已經糟爛的像棉絮一樣。
這樣的木頭,也就留著燒柴用了。
“姓曹的哪舍得買好木頭,年年買的都是這種。所以說你們來的早,若是再晚一點木樁全埋在了底下,可就真的看不見了。”
曹縣令從不在石頭上做手腳,而是動這些看不見的地方,所以朝廷就算派人來查也沒用。
尤其是部分欽差隻走個過場,掃兩眼覺得沒問題也就算了,乾淨上好的官靴從不往河邊泥土上走,哪裡能發現這些。
乞丐頭子也是見時清那日白天的作為,覺得她可信,不然才不會跟她說這些,免得官官相護最後曹縣令沒事她倒是先被抓起來。
時清看向那邊已經埋了許多的木樁,“感情白天故意用的好木頭,是要做戲給我看呢。”
從她剛到這邊縣城,曹縣令就第一時間收到消息起,時清就猜到她怕是有點問題,不然怕什麼欽差啊。
如此看來,下遊的百姓也並非是不願意遷移,而有可能是朝廷補償沒發下去。
百姓搬走過冬沒了口糧肯定要餓死,不搬走萬一洪水沒淹過來,還有一線生機。若不是生活艱難,誰願意拿命去賭。
年年災情嚴重,死亡無數,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時清氣笑了,手握著劍重重地插在地上,“她拿老娘當小孩哄呢?”
淨整些陰間的東西,不乾陽間的事兒。
她是下來接地氣的,不是來接地府的。
怎麼什麼牛鬼蛇神都有。
時清深呼吸,認認真真的跟乞丐頭子道謝。
今天若不是因為她,時清還真有可能發現不了白天的木樁跟晚上的木樁不同,然後兩三天後啟程回京,還以為幫百姓擋了一劫。
乞丐頭子笑著跟時清拱手,“是我們謝謝您。”
她見沒什麼地方用得著自己了,便準備回去,想起什麼,還是多說了一句,“大人,您小心著些,強龍難壓地頭蛇。”
畢竟時清這個欽差的年齡看起來是真的年輕,像是沒經過事兒。
曹縣令願意糊弄時清,可能是覺得她是京官不好得罪,加上時清並沒有發現她的罪行。
若是被曹縣令發現時清已經知道堤壩的情況,事情可能就難辦了。
“放心,我有數。”
時清剛想起身,雲執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往身邊一摁,同時抬頭跟乞丐頭子說,“朝南跑,快。”
乞丐頭子愣了一下,可能是對危險比較敏感,迅速往南邊跑沒有半分遲疑。
那裡有人煙跟巷子,她又對環境特彆熟悉,很容易躲藏。
時清也意識到不對勁,迅速掏出信號彈放出去。
奈何禦林軍趕過來至少要小半個時辰,而她跟雲執卻已經被一群黑衣人圍住。
上回見識到這個場麵還是錢煥煥回京的時候,夜裡碰巧被她們碰上。
誰知道短短一兩個月,被圍剿的人換成了她跟雲執。
真是風水輪流轉。
時清掃了一圈,對方大概有二十人左右,看起來都很棘手。
...她掌心微涼,儘量穩住心神,“能打嗎?”
時清小聲問雲執。
兩人跑回縣城怕是有點難,但好在身後是條河,跳下去還能躲躲。
雲執估計也是這麼想的,他把時清擋在身後,伸手將她剛才插在地上的劍□□,語氣難得認真,“我試試。”
完了,他還是頭回說“試試”。
時清儘量往河邊靠。
可能是看出兩人的企圖,黑衣人二話不說就手持兵刃衝過來。
都說反派死於話多,可今天來的這群人沒一個出聲自報家門,而是招式淩厲,招招都奔著奪人性命去的。
雲執將劍鞘扔給時清,自己欺身迎上去。
平時他打架極少下死手,今天也沒想著取人性命,隻是周旋在其中,儘量拖延時間等禦林軍過來。
“我們圍他,你去殺了時清。”
二十人對雲執一個,都顯得有點吃力。
其中一人怕任務失敗,準備先朝時清下手。
跟雲執比起來,時清好對付多了。
“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