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字陰陰沉沉,帶著毫不掩飾的恨意。
明明一群黑衣人,時清依舊一眼就分辨出這話是誰說的。
她看對方身形有些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多大仇多大恨啊。”
她問,“我是夢裡刨你家祖墳了嗎?”
時清儘量往木頭後麵躲。
她擅長遠攻,其中弓箭最佳。可是誰出門隨時背著個弓!
時清跟對方講道理,“誰派你們來的?對方給多少,我給雙倍的價錢。”
“你怎麼不說話,啞巴嗎?”
“沒事,咱不歧視這個,你跟我比劃手勢也行,我學過看得懂。”
提著刀過來殺時清的那個黑衣人被她吵的腦瓜子嗡嗡響,思緒忍不住跟著她走,最後忍無可忍,“閉嘴!”
“死到臨頭了話還這麼多!”
時清跟她圍著木樁繞圈,“你說閉嘴我就閉嘴?那我讓你住手你也沒聽啊。”
她完全就是在拖延時間。
黑衣人中剛才發號施令的那人從跟雲執的對戰中退出來,自己提著刀朝時清走過來。
“今天你必須死!”
時清嘴硬,“你說我死我就得死?我偏要活著!”
一個人還好周旋,兩個人就有點難了。
眼見著時清被圍,雲執心裡有些急,招式亂了一瞬,臉頰險些被對方的刀刃劃到。
他被人拚命攔住,很難過去。
對方看出來雲執不願意取人性命,邊朝他下死手邊利用他這個弱點圍住他。
而被兩人夾在中間的時清,反應比雲執想象的要快,她手撐著身旁的木樁一翻,就這麼躲過兩人砍下來的刀。
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月光下刀背的寒光幾乎擦著時清的鼻尖而過。
那邊雲執也挑開對方的刀從被包圍的人群裡出來,伸手拉著時清的手腕往身後一帶,將她藏到背後。
這麼耗下去怕是等不到禦林軍趕過來。
雲執薄唇抿緊心裡掙紮,握著劍柄的手指骨節繃得發白。
對方朝兩人逼近,雲執帶著時清虛晃了一下,隨後躲開眾人&#30...340;刀光往河邊方向走。
黑衣人頭子見兩人要跑,情急之下隨手扔出去一個鏢,正對著雲執後背心臟處。
看見鏢在月色下反光的那一瞬間,時清猛地想起黑衣人是誰。
完全躲開怕是有點難。
時清眼疾手快,抱著雲執轉了一下,避開他的心臟,鏢擦著雲執的手臂而過。
“噗通”一聲,兩人同時跌進水裡,沒了蹤影。
黑衣人頭子站在河邊臉色陰沉,懊惱的將刀插在腳邊。
鏢上竟是忘了淬毒,不然定取對方性命!
她本想著帶了二十多人來,雲執跟時清怎麼都逃不掉,加上怕暴露身份,她極少用鏢。
隻是剛才看見雲執跟時清要跑的時候,下意識的隨手放暗器,卻是忘了上麵沒毒。
滿京城,能躲過她兩次鏢的,也就隻有這對妻夫了。
這麼好的機會,竟是被時清給逃了!
以時清那錙銖必較又謹慎多疑的性子,一擊未得手,下次再想對她殺她怕是難上加難。
黑衣人胸口憋悶,呼吸沉沉,氣得扯掉臉上遮臉的麵巾透氣。
月色下,孫府侍衛那張略帶戾氣的臉完全露出來。
侍衛姓孫,因在家中排行老大,外人都喊她孫大。
瞧著禦林軍快到了,孫大深呼吸,把麵巾重新遮上,低頭將刀□□,打了個撤退的手勢。
她讓人順著河流往下搜,若是能碰見兩人最好,若是不能碰到便隻能等下次機會。
除掉時清跟雲執,難雖難了點,但回京之路那麼長,她就不信兩人沒有放鬆警惕的時候。
再說時清和雲執,兩人順著河流往下遊。
等估摸著對方追不上了,才爬上岸。
周邊黑漆漆的,瞧著像是山林村莊,已經出了縣城。
時清抹了把臉上的水,來不及休息便跪立著伸手去扯雲執的衣襟。
鏢擦在胳膊處,擼袖子看不見。
清冷的月光下,時清臉色蒼白,呼吸發緊,心臟沉甸甸地墜在心底,就怕鏢上有毒。
她眸光認真表情這麼嚴肅地扒自己衣服,雲執想臉紅都紅不起來。
他盤腿坐在地上,掌心蓋握住時清冰涼的手背,語氣肯定的說,“沒事,鏢上沒毒。”
他懂醫術,在中鏢的那一刻就知道上麵沒有毒。
也是命大運氣好。
雲執也認出黑衣人是誰,隻是不知道孫府沒了,她是怎麼逃出來的。
此人自負,許是覺得沒人能躲過她的鏢,不屑於在上麵淬毒。包括上次在巴寶閣對時清動手,那支鏢上也沒有毒。
時清直直的看著雲執,見他臉色如常不像是中毒強撐著說謊,才舒了口氣,腰背癱軟下來。
她手指鬆開雲執的衣襟,跪坐下來平複劇烈跳動的心臟,視線落在雲執臉上,啞聲說,“雲執,嚇死我了。”
比在春獵時遇刺都害怕。
因為受傷的人是雲執。
時清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看重彆人的性命超過看重自己的。
已經不單單是為了所謂的任務進度。
雲執看著時清,沒忍住單手環住她&#3...0340;脖頸,掌心貼在時清後腦勺上,將人往前拉近,偏頭垂眸吻在那張顏色淺淡的唇上。
輕輕碾摩。
像是安撫性的一吻。
時清卻是反客為主,伸手捧住雲執的臉,撬開他的唇瓣加深兩人間的距離。
雲執被她推倒在身後草地上,就在對方伸手去扯他腰帶的時候才紅著臉反應過來。
“?!”
他喘·息著彆開頭,沒受傷的那隻手握著時清的手腕攔住她的動作,眼皮重重跳動。
怎麼他被動的躺在下麵了?!
雖然沒做過,但雲執隱約覺得他才是上麵那個。
時清疑惑的看他,雲執輕聲說,“有人來了。”
他緊接著補充道:“不是黑衣人,腳步聲很重,像是尋常村民。”
時清從雲執身上起來,借著月光看平躺在地上的雲執,視線怔怔的凝在某處,微微挑眉,就差吹口哨了。
雲執順著她的目光垂眸看過去,呼吸一緊。
這個流氓!
雲執瞪她一眼,翻身背對著時清把雙腿曲起來企圖掩飾,想等身體平息了再起來。
時清也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頭一回,但雲執一害羞她就支棱起來。
時清笑著戳他後腰,“躲什麼,以後又不是看不見了。”
說這話的時候,時清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
雲執本來呼吸就熱,這會兒更燙了,艱難地咬牙,“你彆說話。”
他聲音低低啞啞的,不自然又帶著股說不出的撩人磁性,明顯是動了念頭。
時清難得臉紅,眸光閃爍著彆開視線,雙手找事情做一樣,擰衣擺上的水,低頭抿出笑意。
“你們是誰?怎麼半夜在這兒?”
不遠處傳來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年齡差不多在四十歲左右。
時清順著動靜看過去,雲執也坐起來。
時清坐在河邊,月光就映在那張昳麗明媚的臉上。
她長得實在顯眼好看,幾乎讓人過目不忘。
對方脫口而出,“小時大人?”
時清跟雲執都是微微一怔,沒想到有人能認出兩人。
中年女人提著籠子從陰影處走出來,光亮下,時清才發現對方跟她在衣服鋪子見過。
正是被小二羞辱過的女人。
女人姓鄭,作勢要給時清行禮,“大人叫我老鄭就行。”
時清爬起來扶她,“大晚上的,咱們可不興這個。”
時清跟雲執這會兒肯定沒辦法回縣衙,加上雲執手臂受傷,雖說不重但也要包紮。
兩人對視一眼,提出能不能去老鄭家裡借宿一晚。
老鄭連連點頭,“當然當然,我給您帶路。大人您還沒吃飯吧,我正好讓我夫郎給你做點,隻是鄉下飯菜,希望大人彆嫌棄。”
她有點緊張,又局促拘謹的很,但卻是沒問時清跟雲執怎麼濕漉漉的出現在河邊。
“咱們這邊晚上有去河裡下籠子捉蝦的,尤其是月亮好的時候。”
老鄭笑了下,提提手裡的蝦籠給時清看,“家裡那位喜歡吃這個,我就去給他試著弄點。”
要不是出來下籠子,還真不一定能碰上...時清。
三人往前走,大概過了半盞茶時間才到老鄭家。
“我女兒出去謀生了,家裡就我跟夫郎兩人,剛好你們晚上睡她那屋,平時都收拾的乾乾淨淨。”
老鄭把籠子放在門口,揚聲喊屋裡的男人,“你看我遇見了誰。”
老鄭家裡不大,土房,跟著一個小院子。
老鄭夫郎從屋裡出來,看見時清跟雲執不由目露驚詫,滿臉的難以置信,“小、小時大人?”
低調低調。
時清完全沒想到自己隨手的一個舉動會被人記在心裡,也沒想到會再碰見。
時清行了個後輩的禮,“打擾您了。”
“不打擾不打擾。”男人局促的看著時清跟雲執,雖說兩人全身濕透看起來有些狼狽的,但氣質跟容貌依舊突出顯眼,進了他家屋子都覺得格格不入。
“哦對了!”男人想起來,輕聲說,“正好灶上燒著熱水,你們洗洗,我給你們拿身乾淨衣服換上。”
老鄭則是給雲執翻藥箱去了。
家裡沒什麼好藥,但止血的還是有的。
怕兩人凍著,鄭夫郎還煮了薑湯。
時清穿的是老鄭女兒的舊衣服,上麵已經洗的發白,雲執穿的是鄭夫郎的衣服。
時清頭回看雲執穿這麼老氣深沉的灰色,揶揄的小聲喊他,“老雲~”
“……”
雲執本來想喊“老時”,可是時清身上衣服顏色還算好看,這個“老”字實在叫不出口。
“你出去,我塗藥。”
雲執抬下巴示意時清。
“見外了雲少俠,”時清非但不打算出去,還擼起了袖子,熱情的表示,“這不得我親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