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離心(1 / 2)

王熙鳳自恃強壯, 且已暗中與王夫人姑侄離心,又和賈璉大鬨那一場,覺得丟臉麵子, 越發要顯出自己的本事。她雖有身孕, 家中來了這許多親戚, 也將各處籌劃得整整齊齊, 無一絲錯漏。

平兒苦勸她保養, 她隻不聽。

一日好容易有些空閒,王熙鳳又對平兒說:“二妹妹明年及笄, 不知老太太是什麼打算。還有大姐兒, 離了東府有二年了,她做我的女兒一場,我也得給她再找個好人家, 全了母女緣分才是。”

她笑一聲,說:“我得好好兒的給大姐兒找人家,不然怎麼對得起珍大哥那麼算計我?”

平兒無話可說,隻歎:“可惜大姐兒不好幫著奶奶管事, 不然奶奶也能省些力了。”

王熙鳳說:“巧姐兒多虧她每日帶到老太太那邊兒去, 有她看護者,她姑姑們教她讀書認字,也算省了我一份心。真把她嫁出去了, 我還不好意思煩妹妹們替我照看巧姐兒。”

想一想,王熙鳳囑咐:“明兒派旺兒去劉姥姥家裡,問問年事預備得如何了, 再送份禮去罷。說來她給姐兒取了名字之後,姐兒倒真病得少了。”

平兒心裡更是歎息,巧姐兒從胎裡出來就弱些, 焉知不是奶奶平素太好強,沒保養好身子的緣故?[注1]

但這話她並不敢在王熙鳳麵前說。

偏沒過幾日,保齡侯史鼐升任正三品山西布政使,不日便要帶家眷上任。賈母舍不得史湘雲,便把她留下,又交給王熙鳳安排房舍。

轉眼將近年底,王熙鳳與王夫人一起治辦年事,甚是忙碌。

這日,王熙鳳正打點送往林家的年禮,賈母命人來喚,王熙鳳忙過去。

見了禮,王熙鳳站在賈母身側。賈母道:“沒外人,鳳丫頭,你坐罷。”

王熙鳳忙說:“老太太折煞我了,我站著就是。”

賈母說:“你懷著孩子,我讓你坐你就坐,白鬨那些虛禮做什麼?”

王熙鳳方坐下,看賈母屏退了眾人,說:“鳳丫頭,我這些日子總在想一件事。你伯父回京也大半年了,你和二太太回去這幾次,可知道你伯父心裡是怎麼想林家的?”

這個問題問得王熙鳳一愣:“老太太,您這是……”

賈母歎道:“我不是怕王家對付林家。隻是你伯母娘家獲罪,總歸是林家查出來的,可你伯父回京大半年,竟無一點兒動靜。”

王熙鳳琢磨一回,說:“林家兩位妹妹現是承恩公府的義女……”

賈母道:“這個我也想了,可我總覺得不對,就算顏家是皇後娘家,承恩公隻不過正三品大理寺卿,你伯父是正二品兵部尚書又入了閣,還有上皇信重,怎會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朝堂上的事王熙鳳並不算太懂,便道:“老太太,您就說讓我怎麼辦罷。”

賈母道:“鳳丫頭,你現管著家裡的事,往林家的年禮,你悄悄加上些合小姑娘用的東西,算是個意思。彆的等過年吃年酒,再看情況如何罷。”

她看著王熙鳳的肚子,頗有些感歎的意思:“這也算是給巧姐兒和你肚子裡的孩子留條後路了。若還有不明白的,你就和璉兒商量罷。”

送去林家的年禮裡頭多添給妹妹們用的東西,是怕彆人察覺也有話說,隻當是老太太想外孫女了,這她懂得。但老太太為什麼忽然要向林家示好了?

還有伯父真一點兒也沒針對林家?

老太太說給她和孩子們留後路,這是什麼意思?

王熙鳳細琢磨賈母的話,仍是似懂非懂,待要問賈璉,想到她生辰那日,賈璉和鮑二家的竟一起咒她這“夜叉星”多早晚死了就好了,又不想再拿事問他。

細細一算,她們做夫妻足有六七年了,她自認除了沒生出個兒子,又不願意和大太太、珍大嫂子一樣,麵團兒似的容著丈夫納妾外,再沒有缺處,怎麼在他的心裡,她就是“閻王老婆夜叉星”,該早死了才好?

這家裡上上下下,她操持了這麼些年,對老太太、太太、姑娘們,她也沒有疏忽過,他想讓她遠著二太太,她聽了,賴家的事她告訴了他沒告訴二太太,經過那一場,他璉二爺的威風難道在府裡沒漲?

她還有什麼對不起他的?

這些年,他臟的臭的隻會往屋裡拉,在彆處就罷了,還是在她床上做這等臟事!

王熙鳳隻覺得一陣惡心,張口要吐,平兒忙帶人撫背遞茶。

“奶奶的孕吐都過去了,怎麼又來了?”看王熙鳳乾嘔不停,平兒急得問,“要不要給二爺說,請位太醫來看看?”

王熙鳳聽見“二爺”兩字便皺眉,一時止了惡心,擺手道:“不必麻煩,去把給林家的年禮單子拿來我看。”

禮單拿在手裡,想起她學會認字還有一半兒是棠妹妹的功勞,王熙鳳斟酌半晌,提筆在上麵加了幾行。

這是林家回京後的第二個新年,入了臘月,林棠和林黛玉便不再每旬去謝家五日,專心在家預備過年。

去年過年時,經林棠和林黛玉親手給家中女兒種過痘的人家都紛紛送來年禮,還有請吃年酒的。

年禮林家都各回了禮,各家請她們姊妹過去的年酒,林棠都以尚在孝中婉拒了,林家的年酒隻請了謝家和林如海的同僚、同年、坐師十家出頭而已,且是隻請男子,不帶家眷。

今年往林家送年禮的人家更是隻多不少。

林棠還出了孝,要拒年酒沒了現成的借口,幸而還有謝家可以搬出來說話,隻說她們年幼,要跟隨義母行事,不能擅自應準,若有緣分定能聚在一處雲雲。

整個臘月,林棠和林黛玉幾乎每日大半的時間都花在見各家送年禮的人,預備回禮,並寫婉拒年酒帖子上。

姐妹兩個夜間在暖閣兒裡一處歇息,林棠和林黛玉抱怨:“原來善緣結得太多也有壞處,我算知道那些男子為什麼人人急著娶妻,大臣們家裡沒有夫人不行了。現在我也想討個媳婦兒回家,替我把這些事都辦了,我好去做彆的。為什麼天下偏是‘男士外女士內’?若是‘女士外男士內’就好了。可惜我是女兒身,隻怕娶不著人家的好閨女。”

林黛玉紅著臉直笑:“姐姐也太敢說了。難道你一個女兒,真去娶人家的女孩兒回來?”

“怎麼不行?”林棠邊歎邊說,“嫁給我不比嫁給那些男人好?我又不要她生養孩子,也不讓她‘孝順公婆’,也不會讓她被家裡姬妾刁奴煩擾,隻要她把這些事理順了,我一年給她開一千兩銀子!實在不行,立個契書,我若違約,陪她十倍不好?”

林黛玉笑得跌下枕頭。

林棠也知她說的是傻話,無奈說:“若有一日,咱們真能雇人做這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