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放任(2 / 2)

尤氏因她還知道好歹,也不瞞她:“西府老太太請薛姨媽做媒,給他說李家的女兒,人家李家太太看不上他背親偷娶二房,怕糟踐了自家女兒,不肯應。他隻怕正後悔為什麼鬼迷心竅,娶了你二姐做二房呢。”

李嬸娘堅決推拒把女兒嫁給賈璉,賈母故意在賈璉麵前假作為難,遮遮掩掩不說清楚原因。賈璉私下裡求著問了鴛鴦琥珀等,又去薛家問薛姨媽,問明白了李家的話,真個是極悔恨,不該那般行事。

可尤二姐癡心要跟他,不肯另嫁。尤二姐這般柔弱,伏低做小,賈璉到底狠不下心,暫無法開口讓她去,又恨因她毀了姻緣,隻得忍著不去見她,等過段日子淡了,再把她送走方好。

*

十月二十,林棠辦喬遷禮,王熙鳳薛寶釵等也正式往清寧伯府就任。

因怕孝中違禮,今日接到請帖的各家男子皆不來,隻有女眷帶著禮來了。

薛姨媽被請到清安堂內,看是承恩公夫人和清文縣君坐在主位,謝翰林太太和謝家兩個姑娘陪著。

國孝中不能宴飲,並不開席,隻大家圍坐說話。沒過多久,清寧伯帶著薛寶釵和王熙鳳和甄英蓮等四個女史過來。

清寧伯左手拉著王熙鳳,笑說:“這是王少史,也算我的大夫人。”說著讓她坐在謝翰林太太身邊。右手拉著薛寶釵,笑說:“這是薛少史,就算我的二夫人。”又讓她坐在謝二姑娘身邊。又從後拉甄英蓮,笑說:“以後我這清寧伯府內外上下,全交由我的三位‘夫人’打點,和眾位夫人太太們往來,也少不得讓她們出麵,還望眾位夫人看在我的麵子上,多多擔待。”

五間清安堂內笑聲一片。戶部沈尚書夫人打趣道:“怪不得人人羨慕林大人有好女兒,比兒子還強。兒子隻能娶一房媳婦,清寧伯這還沒成婚呢,就有三位夫人了!”

林棠也笑:“以前我和玉兒還可惜自己不是男兒身,現在想想也就罷了。誰家的男子能和我似的,有這麼多能乾的‘夫人’幫襯著?所以還是做女兒好。”

大家說笑一回,對著甄應瑤、薛姨媽和封氏極誇王薛甄三人一回,不到中午飯時,便各自請辭。

林棠帶王熙鳳、薛寶釵、甄英蓮三個將每人親送到大門處。

回到清安堂,林棠和林黛玉坐在上首,令六個女官和四個幕賓,並林黛玉那裡的秦可卿、甄桃、甄楓、甄梨四人按次序依次坐在下首,道:“你們這就算‘過了明路’了,從今日起,我把這府上一總交給王少史,葛女史、常女史協助。薛少史和姚女史隨我出入,甄女史兩麵聯絡。”

眾人齊齊起身聽訓。

林棠又道:“王少史、葛女史、常女史,你們三日內背熟這府上的家規來見我,以後所有行事自是依照規矩。你們也可以根據情況不同自由裁奪,但必要尊四條。”

王熙鳳看著上首林棠的神態,再不是從前在榮國公府時的親近友善,也不是才剛在眾位夫人們麵前特意的抬舉和氣。

清寧伯嫵媚的眉眼間流露出來的態度嚴肅中透著疏離,說出的話也是冷冷清清的。

到了此時,王熙鳳方真正感受到了林棠是一言能定她去留的伯爺上司,而不是那個雖然身居高位,但笑容明媚的棠大妹妹了。

她恭敬低頭道:“伯爺請講。”

林棠道:“第一條,我這裡和縣君身邊,任何人不許借清寧伯府、林家和承恩公府的名義仗勢欺人,做違法亂紀之事,一旦叫我查出,我絕不會容情,一律送往官府,按律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她看著下麵十來個可能是她和黛玉將來臂膀的女子,嚴肅說:“你們既到了我這裡,想必知道世上女子能憑自己立身並不容易。我不允許任何人在這等時候壞女子為官議政的名聲。”

王熙鳳想起林棠幾次勸她,還有上回的相問,薛寶釵與甄家三姐妹並兩個幕賓也不覺想起自家父兄。

五間清安堂內鴉雀無聲,林棠又開口說第二條:“你們不論是在府內掌事還是隨我在外行走,不可借勢壓人,但也不可謙卑過甚,墜了清寧伯府的名聲。這裡麵的度就須得你們自己把握了。我堂堂正正立在這裡,若有人因你們女子身份言三語四,你們要知道如何應對。”

“第三條,所有人須得謹記,你們是在為我做事,也是在為朝廷做事。既是為朝廷,便不許泄露任何機密給任何人,特彆是跟隨我出入宮禁衙門的幾個,隻要泄露一次消息,不管消息大小不論對象不計後果,立刻革職用不複用。後果嚴重的,我自會交給衙門處置。”

“第四條,在府內的人管家時不許動私刑懲治任何下人,包括打板子、打耳光、藤條,一律不許,若要動刑,須得過我的眼。不管你們在自家如何行事,在這府裡時,任何人不許用罰站罰跪和罰餓之外的方法體罰下人,縱是罰,也不能罰出殘疾。否則叫我見到一次,會立刻革職請出去。這一條也寫在了各位的契書上,你們也都知道。”

自王熙鳳薛寶釵起,下麵所有女官和幕賓齊齊應“是”。

林棠鬆了神情,道:“你們都坐罷。”

她一笑:“我知道,定會有人議論我,說我因做過奴才,所以格外為奴才著想。這些我不怕人說。隻有丫頭才知道丫頭的苦,等丫頭成了伯爺,才會為她的丫頭考慮。我這話你們細想。望眾位共勉。”

這日起,清寧伯府上下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王熙鳳總攬清寧伯府內部諸事和人情往來,並在各家夫人交際時代替林棠出麵。

葛女史分管所有聘任的女官、幕賓和她們隨行的家屬,與所有的先生們、大夫們、女醫、匠人之事。常女史分管清寧伯府所屬下人的事。兩人和兩個幕賓共同配合王熙鳳。

薛寶釵為首,女史姚曦為副,輪流和甄英蓮隨林棠出入皇宮衙門。兩個幕賓暫隻在府內做一些文書工作,偶然會隨林棠出去增長見識。

而宮中正六品劉司藥和正七品張典藥兩位早便到了清寧伯府,已與前幾日正式開始教林黛玉、甄家三姐妹和十六個女孩子醫術。

秦可卿為與林如海避嫌,並不接手林府上下諸事,隻按劉司藥和張典藥的要求,帶人在清寧伯府附近買房舍鋪麵,預備半年後給女醫們開門看診。

柳湘蓮也教起從清寧伯府和林府裡精心擇出來的共二十個小廝小幺兒,還有葛女史的兩個兒子。女官幕賓女醫們也要每日習武鍛煉半個時辰。女子自有梅先生教導,不關柳湘蓮的事。

林棠不求讓她們練成什麼高手,起碼身體強健些,麵對緊急情況能有自保之力。她和黛玉習武兩三年,如今身子都極好,雖不能一人打過幾個男子,或是倒拔垂楊柳……但跑出半座山還是沒問題的。

每日晨起,非休沐日,林棠梳洗過用了早飯,便上朝或帶甄英蓮等去衙門裡。等公事完了回府,她先聽王熙鳳等人的回話,再視早晚,或去習武,或去學醫術,或躲進空間裡上網課,或是痛苦的學習士大夫必備技能——經義文章吟詩作畫。

休沐日和假日有事還是辦事。若無事,林棠會和林黛玉一起回林家或者去顏家,與家人相聚,放鬆一日半日,討論朝局和最近得失。林如海和謝雲正謝雲儒也會趁這些日子加緊給林棠補習科舉內容。

探花和二甲庶吉士的課不是人人都能上的。薛寶釵和姚曦跟著聽過一回,就再舍不得放過第二回,幾乎次次都要跟去。

屬下能儘快成長對她很有好處,林棠也每次都帶上她們一起。

且因薛家分給了薛寶釵足足一半家業,包括房屋土地鋪麵,應有儘有,讓林棠對薛蟠的印象有了極大好轉。薛寶釵每個休沐都要聽課不能回家,林棠便擇機給薛寶釵放假,讓她回去和家人團聚。

日子就這麼轉眼到了臘月。

離過年還有半個月的時候,比以往火·炮射程增遠二分之一,威力增大三分之一,穩定性也有極大提高的新式火·炮試驗成功了。

立太子將有半年,現今朝野上下對齊承堅的評價都十分不錯。

齊煜也極力要培養齊承堅,不但命朝中大儒每日給齊承堅上課,還將林棠主辦新式火·器一事也交與他,立意要他大婚前先立一大功,方才地位穩固,無人可以撼動。

皇上如此厚恩厚愛,謝雲雁和齊承堅齊承昭母子,還有謝家林家諸人暗中已有了默契,行事隻有更加小心謹慎的。

本七月初立太子時,皇上讓賈雨村去想辦法,讓皇太後娘家南安王府主動上折,請皇上皇後正位紫宸殿鳳藻宮。賈雨村怕王子騰不肯沾手這麻煩事,也不想分給王子騰功勞,便往榮國公府找上賈政,意欲讓賈政請賈母相助-a6-

賈政雖不堪大用,但這事會得罪南安郡王家他還是知道的。且賈母是比南安太妃長一輩的人,他做兒子的,如何為這些事,讓母親去求人受冷臉?因此當時猶豫沒應。

賈雨村從榮國公府掃興而回,正待過幾日再去,忽見清寧伯不知因何主動找上了王尚書,他看並不似是公事。

從清寧伯府和王家都打聽不出來,他想到兩家的交集還有一個賈家,又派人留神幾日,果讓他知道了賈璉在外養了二房。

他自起複後,本便著意工於心機算計,善於揣摩上意。想了一夜,他便大約覺出皇上怕是早有了除去這些舊勳貴的心。

皇上想除去賈家,他難道要上趕著給賈家送功勞不成?

賈雨村立刻又找上賈政,雲他上回說的那事已有了彆的解決方法,讓政老爺不必為難。

賈政不知底裡,鬆了口氣。而賈雨村出了榮國公府的門,立刻不惜銀錢,動用各種關係打探南安太妃的喜好,又與他夫人嬌杏上門,到底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南安太妃上折。

皇上收到這一封奏折,方是萬事齊備,允了眾臣所許挪宮之事,擇與八月某日挪宮,九月某日行冊立太子大典,又私下誇讚賈雨村,暗示明年會將他再升一級,其實已經暗中命人搜集賈雨村的各項罪證,隻等他無用時下獄清算。

所以林棠回稟火·炮試驗成功,並不去紫宸殿,而是去麟德宮麟祉殿先見太子。

今日不見太陽,天色陰沉沉的,雖在白日,前朝後宮各處也都點著燈燭。麟祉殿自然也是燈火通明。

齊承堅正是才上完課回來,正待去見齊煜,還沒換衣裳。

見林棠進來,他笑道:“清寧伯來得真巧。一會兒你和孤正好一起去見父皇。”

這句話讓他自己心中微動。

林棠對齊承堅見過禮,齊承堅忙命賜座。

天氣寒冷,林棠摘了外麵黑狐皮的鬥篷,裡麵是鴉青色滾著毛邊兒的對襟常服,微露著玄色的下裙。她仍然梳著男子發式,戴著紗帽,不似尋常女子一般打扮得鮮妍。這一身素淨青黑色的衣裳在燈光下,越發顯得她不施脂粉的容顏似黑夜中出水的芙蓉。可她勾人的眼尾、纖長的黛眉和不知是否是被寒風吹得紅潤的雙頰和嫣紅的嘴唇,又讓這幅《出水芙蓉圖》平添了芍藥盛開的嫵媚。

把手從雪白的手籠裡抽出來,為方便拿條陳,林棠便略挽了衣袖,露出一小段手腕。

一對兒暖白玉鐲在她雪白纖細的手腕上滑動下去,伶伶如滿月掛在梢頭,又似映在夜色水間。

齊承堅知道,她的衣裳是冷色,態度是冷的,聲音也冷,對他的心也沒有多熱。

但在她回完正事,要同他一起去見父皇之前,他還是忍不住,假做玩笑說:“清寧伯這般人才,將來還不知什麼樣的男子才有福氣與你結為連理。”

說完這句話,齊承堅分明是太子,卻不敢去看臣下的神色。

他在害怕什麼?

是怕她拿套話敷衍,怕她拒絕,還是怕她為了避嫌,從此不再來麟祉殿?

他知道她總有辦法說服父皇。

林棠覺得她不能再放任這種情況下去了。

她彎唇一笑,認真看向太子:“其實臣也想過該找什麼樣的丈夫,心中已經有些頭緒了。”

她問:“殿下想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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