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攀附(2 / 2)

但見賈母哭得滿臉是淚,先哭賈敏,又哭他們兄妹父親死得太早,丟下她一個,苦熬了這幾十年,沒養出個好兒子,隻養出個沒良心的種子,他又不忿。

隻是賈母顯然已動了大怒,他怕真把賈母氣出個好歹,隻好垂首不言,看邢夫人賈璉賈迎春等圍簇在賈母身邊,儘力勸解寬慰。

賈母傷心難抑,哭得幾乎昏過去。她身旁邢夫人不過因禮法孝道去勸,賈璉賈迎春等孫輩和鴛鴦等丫頭都是真心著急,怕賈母再傷了身子。

賈赦看眾人總勸不住,心裡也怕起來。

若老太太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他就連娘也沒了。老太太還是國公夫人誥命,若宮裡追究起來,說是他把老太太氣死的,治他一個忤逆不孝之罪,他不就完了?

想到此處,賈赦方才後怕,猶豫要不要跪下給賈母賠罪。

在賈赦想好之前,他聽到他一貫性子柔順沉默的女兒開口了。

賈迎春說:“老太太,雖說做女兒的不好說父親的不是,可我老爺說的話確有不對。這朝堂上的事我不大明白,但我知道棠大姐姐和黛玉妹妹都極孝順老太太。這一年,林家幾次給老太太送來新鮮玩意兒,您看——”

賈母順著賈迎春的手看自己的衣襟,看到了林黛玉送給她的萬福萬壽的荷包正掛在她身上。

賈迎春笑道:“連我都知道大姐姐和黛玉妹妹忙,上回她們來,說如今是再沒空拿針線了,一年也沒給林姑父做件鞋襪,黛玉妹妹卻還抽出空給老太太做荷包,不是極孝順老太太?”

彆說賈赦、邢夫人,滿屋裡的人包括賈母都沒想到賈迎春會在這時候出頭。

賈迎春心裡也怕著,怕賈赦一氣之下直接把她隨便許了人家,或是克扣她的嫁妝,或是以後再罰她。

但她覺得她不能任老太太哭下去。

她不能……因為她的軟弱,害了老太太。

賈迎春還待再說,鴛鴦瞥見大老爺的麵色愈發難看了,正緊盯著二姑娘,忙先她之前開口,笑道:“我們也不懂什麼大事小事,但清寧伯和縣君都是林姑老爺的女兒,若林姑老爺不許,她們二位也難孝順老太太呀。我還聽說老太太今年往皇陵去的時候,清寧伯和縣君聽說老太太沒胃口,特特送來那些新鮮果子和小菜,可惜我沒福,沒嘗到一點兒。”

左右她已經把大老爺得罪死了,不怕多得罪些。二姑娘的前程還捏在大老爺手上,何必非要讓二姑娘出這個頭呢。

經過這幾句,賈母已被勸回來不少,神思也漸漸清明了。

是了,林家再遠著賈家,玉兒和棠丫頭也比她麵前這個親兒子好多了,她何必為這不孝子的話如此。

賈家在他和珍哥兒手裡隻怕沒幾年好日子,她活了七十年,不怕死,但這些孩子們何必跟著受苦。

賈母慢慢止了淚,鴛鴦忙讓人打水,服侍賈母洗臉。

淨麵畢,賈母說:“大老爺。”

賈赦忙不再看鴛鴦,上前半步垂首:“老太太。”

賈母看他一眼:“你和大太太去罷。大節下的,氣死了親娘事小,若再弄出大動靜,驚擾了宮裡,隻怕你就算把你爹氣活過來,也難救你了。”

賈赦慌忙跪下。連邢夫人、賈璉賈琮和賈迎春等姑娘們、鴛鴦等丫頭婆子們也都跪下了。

賈母道:“起來,跪著做什麼?你又不是那大不孝的罪人,也不是時辰到了磕頭拜年,平白無故的跪什麼?”

賈赦隻得道:“是兒子一時糊塗,得罪了母親,還望母親恕罪。”

賈母冷哼一聲,說:“你說的都是實話,並沒得罪我。隻是這樣的實話,你在我麵前怎麼說,我是你親娘,總不會告訴彆人。若在外頭露出一句半句,你得罪了人,我不過一個喪夫的寡婦,人也老了,不中用了,全靠兒子養著,讓我去救兒子卻不能了。”

賈赦緊緊咬著牙,連磕了幾個頭。

賈母方才心中平氣,道:“你起來罷。二丫頭的婚事,不管好不好,必得我中意,我才出麵。若有一點兒我過不去,你卻執意要行,你就從此當我死了,我也當沒你這個兒子。從此家裡外頭的事,我也一概不管。”

賈赦答應了,才敢爬起來。

賈母又命他和邢夫人去,他才敢退後。但轉出去之前,他餘光狠狠在鴛鴦身上一盯。

這個死丫頭,且讓她得意!等老太太真沒了,看她怎麼逃出他的手心!

鴛鴦被賈赦看得狠狠往後一縮。

賈母察覺,問:“是怎麼了?”

鴛鴦忙搖頭,笑道:“老太太,沒什麼,就是忽然覺得冷了。”

夜裡涼,賈母大哭過一場疲累,也覺得寒浸浸的,便命在屋裡多添火盆。

看鴛鴦忙來忙去,賈母有心把托給林棠的事告訴她幾句,又怕她知道後起了二心,不似以往貼心,也就沒說。

賈璉跟著忙前忙後,賈母把他叫住,歎道:“今兒這一場大鬨你也看見了。璉兒,彆的我不多說。你不想著你自己,也想想你妹妹弟弟們,你的事不先完,讓他們怎麼議親?你呀,就當可憐我這老婆子,早早兒把人打發了罷,啊?再有,這府裡沒個懂事兒的人,實在是不成樣子。”

賈母和賈珍的話存在賈璉心裡整整兩日,讓他夜裡都不得安眠。

到了正月初三,賈璉覷著初二那日尤氏和尤三姐已去看過了尤二姐,便悄悄過去,想和尤二姐說等出了正月,就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若她的嫁妝有什麼缺的,他都給她補上,也算夫妻一場。

可兩三個月沒見尤二姐,舊人又成了新人。

自與王熙鳳和離後,賈璉房中幾個月沒人,王熙鳳和平兒帶著陪嫁一走,剩下的丫頭要麼連清秀都算不上,要麼還小。長輩不賜,他不好要人,每日隻能尋小廝下火,或和府裡的媳婦暗約,以解對人欲渴求不滿。

尤二姐本便生得嫵媚多情,比府裡的媳婦們強十倍。他這一去,尤二姐又淚眼汪汪的殷勤服侍,讓他心裡又生出不舍。既有不舍,便難說讓她另嫁。

而又有俗話說,“小彆勝新婚”。賈璉本便在男女之事上不足,被尤二姐略一勾,就把正事忘了,飄飄然不知滿足了幾回。既成了事,如何才剛完事,便說兩人恩絕,讓她嫁人?

去了第一次沒說出口的事,再去自然還是說不出來。

賈璉從此三五日偷去一次尤二姐處,去了便與尤二姐行事溫存,回到家裡見賈母,又覺得心虛對不住老祖母。

看到了二月,賈璉還沒把尤二姐的事辦妥,賈母自然疑惑。但命人打探清楚後,她卻沒有再催賈璉快辦。

因賈赦堵著一口氣,定要賈迎春嫁孫紹祖,除夕後沒有幾日,他便把孫紹祖請到家裡,對他十分讚賞,言語中露出要把女兒許給他之意。

這孫紹祖卻是個最勢力之人,去歲找到賈赦,本便是為了借寧榮之勢補上缺兒。今見將要半年過去,五千兩銀子不見影兒,官位也沒消息,再知道兵部王尚書的侄女兒已和賈璉和離了,兩家幾乎鬨翻,又想到賈家的老親甄家也敗了,他早便疑起寧榮二府之勢早已大不如前,賈赦已無力辦好他的事。

現下又見賈赦張口不提他的官位,隻說要把女兒許他,他便認定不但他求賈赦辦的事兒不成,而且賈赦這麼主動提起把女兒許他,說的這女兒不一定是什麼好的,還要借他的力。他將要三十歲了還未成親,便是想攀附上一門好親事,心中便極不願意。

賈赦見他身為女方父親,主動提起婚姻,孫紹祖卻不搭茬,心中也惱了。偏他收了孫紹祖的銀子沒辦成事,又不想承認他無能,隻能忍了這氣。

孫紹祖這日走後,便時不時來找賈赦催問求官的事,或是派人來,或是親自來,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意。賈赦躲避孫紹祖且不及,更沒心思提嫁女兒了。

賈母到底做了幾十年國公夫人,她想知道賈家什麼事,無論如何也能打聽著。

知道賈赦現下躲孫紹祖躲得緊,暫不必但心賈迎春被賈赦胡亂嫁人,一則這消息是賈璉告訴她的,二則賈璉的事不完,就不好談賈迎春的事,賈母便不急著讓賈璉這事完畢,最好拖到她給賈迎春找到誰也挑不出錯兒的親事後,再讓賈璉快刀斬亂麻。

賈赦怕丟人,賈母怕此事知道的人太多不好,也沒告訴賈政,因此賈探春等皆不知賈迎春險些嫁了孫紹祖。

但林棠仍命人關注著賈家,看孫紹祖出現,她更是格外留意。

她在朝中也有不少人脈,不久便知道賈赦和孫紹祖的關節,和林黛玉一說,兩人都為賈迎春擔心。

看到了二月中旬,孫紹祖的事還沒完,這日,林黛玉正要和林棠提起,或許她們幫賈迎春找個人家,也算全了姐妹之情,又有人來給林棠回話。

林黛玉隻得等人附在林棠耳邊回完。

見林棠麵色凝重,她忙問:“姐姐,賈家怎麼了?”

林棠十分無奈:“是尤二姐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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