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改姓(2 / 2)

喝完酒,王熙鳳忙請眾人都坐,看眾人都落座吃上了,又來至林棠林黛玉席上,親給她們斟滿了酒,又給自己倒滿一杯,笑道:“我知道侯爺不常飲酒,隻是今兒我心裡實在感激,不親自敬您一杯過不去。我乾了,請您隨意便是。”

林棠便隻將酒沾了沾唇兒,看王熙鳳一仰脖又乾了,又敬了林黛玉一杯,便拉她在身邊坐,笑道:“你也悠著些兒,這可是禦賜上好的燒酒,極烈,你再吃幾杯吃醉了,想讓誰幫你招待這些客?”

王熙鳳將手背貼在臉上,果覺得麵上熱了些,忙笑道:“幾年沒吃酒,量都沒了。今兒也就這三杯了,再吃就吃黃酒,不吃燒酒了。”

林黛玉和丫頭們要了一個碗,給王熙鳳盛了半碗牛乳粥,笑道:“你先喝點兒墊墊,不然傷胃,這裡有牛乳,是養胃的。”

一口一口把碗裡的粥吃儘了,王熙鳳果覺得胃裡舒服不少。

她要起身再敬彆人去,林棠不令她起來,問:“上回我說,我能答應你一件事兒,你想好了沒有?”

王熙鳳還猶豫著不敢說,林棠已經靠在椅背上轉過臉,看正和沈明淑你一口我一口吃蝦仁的賈巧姐了。

她不是想讓女兒改姓嗎?

順著林棠的目光,王熙鳳看到了女兒,又對上了林棠的眼神。

她忽然就大了膽子,站起來走到林棠身邊,對她附耳說:“侯爺,我……我不想再讓巧兒和她爹姓兒了。”

王熙鳳說完就緊張的看著林棠。

林棠一笑,令她再俯身,低聲問:“那你想讓她姓什麼?”

“自然是跟我姓王。”王熙鳳忙說。

“你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林棠繼續問。

王熙鳳慢慢坐回椅子上,低頭笑道:“我也不知道,說不大清楚。大約是跟著侯爺久了,知道您和縣君的選婿要求,又想到我自己身上。我……王家雖不要我傳嗣,可我辛苦生下來養大的女兒,又跟著我過日子,憑什麼非要跟她在牢裡那個爹的姓兒?我……”

林棠俯身,湊近王熙鳳:“這事我能幫你辦,可你要想好,她這一改姓,從此再不是賈家的孩子了,王家也未必會讓她入族譜。你們母女將來如何,說到底還是在我身上。真改了姓,你們可再沒退路了。”

王熙鳳看著林棠,輕輕抿起了嘴唇。

林棠笑道:“你若決心如此,我便說你是不想讓女兒有個身在牢裡的爹,汙了我的名聲,所以要給她改姓兒。你若還沒定準,這事也不急著辦。”

“她們都還等你敬酒呢,我不多留你了,快去罷。”她示意王熙鳳看薛寶釵等。

王熙鳳親自準備的酒席極好,她竟將府裡每個人的口味都記得清楚,每桌上的采石都略有不同,不說人人麵前都是愛吃的東西,起碼沒有各自忌口之物在席上。

有這份本事,她確確實實能當得起六品長史之位。

兩處六席共幾十個人,不必看戲聽曲兒聽說書便歡聲笑語,熱鬨非常。一時到了時辰席散,眾人各自回房路上也是笑語連連,開懷暢言。

林棠和林黛玉也手挽著手往正院回去,一路上聽蛙叫蟬鳴,在看不見的樹蔭草叢裡,也自有它們的熱鬨。

林黛玉摘下一枝柳條兒拿在手裡玩,問:“鳳姐姐會改主意嗎?”

林棠笑道:“改不改的,這幾日就知道了。”

沒有等幾日,第二日中午,林棠才從兵部回來,王熙鳳便立刻求見,說:“是我昨兒吃酒糊塗了。若侯爺都不能信,難道我去信巧兒那沒良心的爹?還請您幫我,把巧兒的姓改了罷。還有可卿那裡我今兒就去問她,是願意改回姓秦,還是也跟我姓王。”

林棠令她坐,笑問:“我給她們都改了姓王,你是不是又要去大牢裡和賈璉說了?”

王熙鳳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侯爺都知道了?”

“你這性子不錯,有仇就報。你要告訴賈璉,我不攔你,以後你想怎麼對付他,隻要不違法亂紀,或是壞了名聲,我也都隨你。賈蓉的事兒我也和榮國公府老太太說了,等他出獄,立刻讓他分家自過活去。老太太在一日,尤嫂子就跟她過一日,老太太若不在了,你大姑娘有今日,到底離不得尤嫂子心善,我已經在老太太麵前替她應承下來,會照顧尤嫂子和賈芳的。”林棠說。

王熙鳳忙道:“這很應該。”

她忖度林棠話中意思,已是知道了賈珍和秦可卿的往事,便歎道:“當年但凡她心窄些,恨上了可卿,這孩子也沒有活路了,更彆說有現在的日子。”

聽得又能改姓,秦可卿也情願跟王熙鳳姓王。她是心善知恩的人,這些年礙於身份,不便親近尤氏,卻一刻也沒忘了尤氏的恩情,心甘情願將來照顧她和賈芳母子。

林棠派人往衙門裡跑了一趟,就把秦可卿和賈巧姐的姓都改完了。

這回王熙鳳親自去氣完了賈璉回來,還特特和林棠林黛玉繪聲繪色形容了一遍。

她講完笑歎:“他倒學乖了,分明氣得青筋都暴起來了,還和我說什麼巧兒跟我比跟著他好,我說他這不是說的廢話?折騰了這兩年,我心裡氣也平了,以後該怎麼樣隨他去罷,我也不管他了,也不見了。我也和他說明白了,我和他就算是恩怨兩清,以後誰也彆怪誰,都是自己選的。”

“有和他慪氣的時間,還不如多去梅先生那裡上幾節課,好能多活幾年,多看看以後世上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兒。”她笑道。

*

送回渤海國的國書已經離京往遼源鬆陽府去,渤海再回國書,至少還要一兩個月。

趁著這個空兒,謝雲雁迅速給齊承柔選定了駙馬,人選是北靜郡王一脈的嫡係,正是現任北靜郡王水溶的嫡親堂弟,今年十六歲,名叫水瀚。[注1]

北靜王水溶是出了名的樣貌不凡,性情謙和的“賢王”。他有王位在身,並不從文武兩道進益,卻也是自小由名師教導,讀百家詩書,習百家武藝,不為專精,隻為各有了解而已。

自二十歲弱冠起,水溶已在正四品鴻臚寺少卿位上三四年了,此職還是上皇離世的前一年賞與他的,至今分毫未動。

但水溶並不以實權功名為念,在這閒職上坐得極安閒穩當,有差事就辦,若沒差事,便把三分之一的精力用於討好皇上皇後,另有三分之一放在維係世交親友關係,交好朝中新貴上,還有三分之一,方是用於自己的樂趣上——這是林棠對他的印象。

相比於其餘三家異姓郡王,水家可以說乾淨得很,七八十年來,彆說什麼要命的大罪,就是一般高官勳貴家裡常有的縱奴侵占百姓田地、包攬訴訟等事,在他家也少見。

水家也極識時務,鎮北軍被裁撤也有幾十年了,他家再未得過兵權,甚至三代郡王都無實職,也從未對宮中表露出半點不滿。

上皇離世的前兩年,年未弱冠的水溶就開始對皇上大表忠心。

上皇離世,皇上封林棠為女伯爵,水溶半句反對的話都沒有,也沒上折,皇上要立太子挪宮,他卻是“四王”裡第一個上折同求的。

京中風傳皇上科舉親自舞弊,他沒參與流言,皇上印發春闈考卷給眾臣,他自己領了一份,又命人去種痘點買了百份,發與他府內的屬官和門下的清客相公們。

安家和高家被查抄下獄,不管是礙於皇上已經先行把輿論打好還是出於真心,水溶到底沒有替他們求情,最多隻私下照顧了安家些許。林棠立功回來,他也在最先請皇上晉封林棠的那批人裡。

今次皇上擇選水瀚為大公主駙馬,證明水溶的這些努力有了成效。

但林棠細品準駙馬的出身,察覺皇上也是在用大公主的婚事向水家施壓,讓水家全然站在皇上一派,借此離間“三王六公”。

不過論起人才品貌來,大公主準駙馬水瀚確實是一等的人了。

水瀚幼時喪父,和水溶一處長大,生得也是秀麗奪目,從小也讀了千百本書在府中,拳腳功夫也有些,性情比水溶略急躁些許,但風評也不錯,是從未有過打罵下人或嫖賭等劣跡的。在被選為大公主駙馬之前,他也是京中炙手可熱的未婚公子。

做了幾年臣子,林棠還是相信皇上起碼對他的兒女都是真心實意,他是想儘力做一個好父親的。大公主的這樁婚事確實有政治上的因素,但也著實般配了。

和林黛玉入宮,見過大公主之後,林棠更肯定了她的想法。

如果不是對未來的夫婿極滿意,怎麼會彆人一說到他,大公主就臉紅?

大公主可並不是一味輕薄造作的性子,臉紅可以作假,但她眼睛裡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是裝不出來的。

龍椅上坐著的是一個有人味的皇帝,從比坐著一個冰冷無情,眼中隻有皇權和利益的皇帝更讓人安心。

從鳳藻宮出來,去長寧宮之前,謝皇後暗示林棠,她可以找機會上折,請皇上尊馮太妃為太後,北靜郡王府和謝家會立刻響應。

身為皇帝生母,隻因非是嫡母,按祖製,在嫡太後駕崩之前,馮太妃隻能被尊位太妃,仍以妃妾禮服侍嫡太後,住在長寧宮偏殿裡。待嫡太後駕崩,皇帝生母方能被尊為太後。

前年上皇離世後,林棠揣度皇上心意,曾暗示禮部上折,加尊馮太妃為貴太妃,因太後仍在世,也就僅止於此了。

現在皇太後業已離世一年,國孝也已過去,皇上一定會提出尊馮太妃為太後之事。

畢竟他們母子相依為命了那麼多年。

這個事實又讓林棠踏實了許多。

可到了馮太妃殿中,林棠並沒提謝皇後對她的暗示,馮太妃卻歎:“什麼尊位不尊位的,不過都是虛名兒。棠丫頭,你心裡若還敬我,就去勸勸皇上,多少大事還未平,我的事就先放一放罷。”

她笑道:“多少年都等過來了,還差這一二年?”

林棠坐在馮太妃身邊,笑道:“我自然極敬娘娘,隻是這話您定親自和陛下說過了不止一次,陛下連您的話都不聽,我可怎麼勸呢?好娘娘,您就當疼我些兒,彆讓我去勸陛下了。這也是陛下的一片孝心呐。”

馮太妃卻脾氣上來了,氣道:“你們都不敢得罪他,拿話兒敷衍我,我都知道!”

林棠忙站起來,賠笑道:“臣身為人臣,聽陛下之命行事是臣的本分,您因這個生臣的氣,臣不敢辯。隻是為父母者儘心撫育教養子女,子女長大成才,有了本事,再竭力孝順回報父母,乃是天地之理,人倫大義。臣不敢與天家相較,可想來天下父母子女的心都是一樣的。臣與臣妹自是比不得陛下萬一,也想儘力孝順父親,寧可自己累些,也願讓父親長樂無憂,父親哪日多咳嗽了兩聲,臣與臣妹都要緊張半日,恨不能以身相替。父親見了臣與臣妹忙碌,也時時掛在心上,每隔一兩日必要見上一麵才安心。陛下身為天子,坐擁四海,自然更想孝順娘娘,娘娘的心自然也是為陛下好,怕陛下事多麻煩。隻是按照祖宗禮法,您本便該加尊皇太後尊位了,若陛下連禮法所規定的孝順都做不成,心中該是如何自苦自恨?便是天下人見了,又該有那起小人謠諑,竟說陛下不孝。臣不是為了怕陛下責罰所以勸娘娘,隻是身為人女,體察陛下身為人子之孝心,也感懷娘娘為人母的慈心,才勸娘娘答應陛下。”

馮太妃聽了一歎:“是我糊塗了。”

林棠忙笑道:“不是娘娘糊塗,是娘娘關心則亂,一時沒想起來罷了。便是臣不說,過不了幾日,娘娘也就轉過來了。”

見林棠和林黛玉都在地下恭敬垂首而立,馮太妃拍拍身邊的坐墊,說:“都過來坐,不許站著了!你兩個丫頭真是,我一句抱怨的話,怎麼就把你們嚇得這樣兒?我就那麼嚇人了?”

林黛玉笑道:“娘娘並不是和我生氣,我本沒想起來。可姐姐站起來是為了勸娘娘,我是做妹子的,也不好坐著,所以也起來了。”

林棠忙笑說:“娘娘看這丫頭,又推到我身上,都成我的錯兒了?”

從馮太妃處安然出來,林黛玉不禁說:“太妃娘娘也威嚴日重了。”

明知道姐姐沒法兒勸動皇上,還難為人。

林棠低聲笑道:“威嚴再重,也比那不講理的人好。太妃娘娘不過是舍不得難為皇後娘娘和公主們,也不好直接和陛下生氣,讓宮外的人笑話,知道陛下一向信重我,不過是借我對陛下表個態度罷了。”

林黛玉仍是歎:“姐姐的身份真是好也不好。怎麼在朝廷裡忙得喝口茶都沒空兒,到了宮裡還成了受夾板氣的人?”

林棠笑道:“還在宮裡呢,彆這麼愁眉苦臉的,快收住。你呀,也彆替我不平了。你細想想,就知道在我這個位置上,雖然難免受些閒氣,可好處卻更多。天下又哪裡有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美事兒呢?比方這次,雖然挨了一兩句說,從長遠看,都不算什麼。”

得知林棠勸動了馮太妃,皇上大喜,在鳳藻宮和謝皇後極誇半日,說:“可惜朕暫時沒什麼賞她的,都攢著罷。攢著賞她個大的。”

她不是想把新式紡織機交給她的女官?若那薛寶釵確實有真本事,朝中女侯爵女尚書都有了,多封一個女製造女郎中也不算什麼。

還有玉丫頭提的開辦各省女醫院的事,其實認真要辦,也是好處更多。

謝皇後便湊趣笑問:“她都已經是侯爵了,皇上還要賞她什麼?”

這再往上升,爵位可不多了。

皇上笑而不語。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