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月底,整個倫敦都彌漫在薄霧和冷空氣之下。
一棟搖搖欲墜的荒宅屹立在一片墳地之後,人人都對這個破落陰森仿佛鬨鬼般的地方敬而遠之,他們根本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地方竟然還會住著人。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大部分光,屋子裡一片黑沉沉的,不大不小的臥室裡擺放著簡單古樸的家具,這棟房子的內部倒不像外麵那麼嚇人,至少還算乾淨整潔。
一位身材修長窈窕的年輕姑娘站在窗簾的縫隙處,安靜地注視著薄霧下的倫敦,她身後擺著一張簡單古舊的大床,床上躺著個人,深灰色的絲被蓋著他半個身體,他看上去十分虛弱,臉色蒼白如紙,人正在昏迷之中,薄唇微微抿著,眉頭輕輕皺著,一切都脆弱得恰到好處。
一隻烏鴉飛到了窗前,敲打著窗麵,女孩注視著那隻通體全黑的烏鴉,等了許久它都沒放棄敲窗,於是她抬起手,也沒開口,手中的魔杖便發出一道光芒,光芒透過玻璃擊中那隻烏鴉,烏鴉的身子頓時僵住,幾秒鐘之後毫無聲息地墜落下去。
女孩怔了怔,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和魔杖,喃喃說道:“怎麼會。”
是啊,怎麼會?
她隻是想用個驅逐咒趕走烏鴉而已,沒想過傷害它,可為什麼真正用出來的會是索命咒。
回想起剛才那道綠光,女孩緊緊皺起了眉,她轉身望向床上那個似乎隨時會死去的男人,邁了幾步來到床邊,低聲說道:“我好像不能控製自己了。”
原本隻是一句不需要回答的自語,隻能算是她心底裡的一點困惑,但在她話音落下之後,一直緊閉雙眸昏迷的男人慢慢睜開了眼。
他黑色的眼眸望向床側,凝視著一頭金色長發的女孩低啞說道:“短時間內擁有了遠超於過去的魔力,的確需要一點時間來學會掌控它。”
“你在假裝昏迷?”坎蒂絲皺起了眉,身處於這間屋子裡的人不是彆人,正是她和失去了魔力的裡德爾。
裡德爾並沒否認她的說法,但也沒承認,他隻是輕聲說:“我沒有必要假裝昏迷,我從頭至尾都隻是在休息。”
“從頭到尾
都隻是在休息……”坎蒂絲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勾起嘴角低聲道,“有趣的說法。那麼不吃不喝‘休息’了七天之後,裡德爾先生感覺好點了嗎?”
裡德爾臉上是病態的蒼白,這樣的臉色搭上黑色的發與深色的床,無處不顯露著一種極具魅惑感的英俊。
“我以為你不會希望我好起來,你應該恨不得我死才對。”他平躺在床上掃了掃周圍,立刻明白了自己身處何處,這個認知讓他皺起了眉,下一秒坎蒂絲回答了他的話。
“我之前就說過了,死對現在的你來說是種解脫。”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床上的男人,“我現在隻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我想好好看看失去了引以為傲的魔力,你還要怎麼生存下去。”她語氣冷淡,“變得和啞炮沒區彆的伏地魔,食死徒看見了會怎麼想?”
裡德爾是個驕傲的人,從小到大都是。
他很少有看得起的人,哪怕是食死徒裡的核心成員,哪怕是阿布拉克薩斯那種他看重的下屬,對他來說也僅僅隻是仆人而已。
即便他口中稱呼他們為朋友,可現實是他從未有一天把那群人當做過朋友。
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感情,曾經的他是這樣以為的,直到他認清了自己的心,直到他做了出了今天這樣的選擇。
“如果你希望由食死徒來殺死我,那麼……”他開口說話,聲音沙啞而無力,可見他的身體還是非常虛弱的,他現在大概連撐著身子爬起來都做不到,隻能躺在那作出回答。
坎蒂絲並不想聽他把這句話說完,她緊握著魔杖道:“閉嘴。”
裡德爾深邃的黑眸望向她,非常順從地閉上了嘴。
坎蒂絲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說過很多遍不會讓你死,為什麼你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這個單詞?”
裡德爾沒說話,這種時候他也無話可說,坎蒂絲湛藍的眸子裡彙聚著憤怒與掙紮,她用魔杖指著他說:“你這輩子都學不會聽彆人說話吧,裡德爾先生?”她往前走了幾步,魔杖幾乎抵著他蒼白的臉,“你是不是要永遠這樣自以為是剛愎自用下去?也對,這好像也沒什麼關係了,反正不管我想不想讓你死,你
都活不長了。”
這是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坎蒂絲不是小孩子了,雖然她的樣貌停留在十八歲的時候,但她的經曆已經遠不止十八年。
將裡德爾帶回來之後,她就仔細為他檢查過了,由於強行突破禁製,短時間裡耗儘了所有魔力,哪怕由聖芒戈最好的治療師來為他治療,也不能讓他再多活多久了。
他的時間不多了,如今已經過去了七天,說不定在未來的某一天裡,她醒來之後,就會看見他的屍體。
他不該就這樣死去的。
在他做了那麼多錯事,傷害了那麼多人之後,他怎麼能這樣輕鬆地揮一揮手就走了呢?
他害得她一生與幸福無緣,他害得她甚至都沒能看上最後一眼便與親人分離,他害她手染鮮血,害她從單純走向毀滅,這樣的男人怎麼能就這麼輕易地死去呢?
可是沒有辦法。
坎蒂絲這幾天一直在看書,她翻遍了裡德爾之前留在這裡的書,沒有一本有用。
“你為什麼要哭。”裡德爾努力撐起身子,也僅僅是斜靠在床頭這種程度了。他黑色的發遮住了他的眉和大部分眼睛,坎蒂絲隻能透過房間昏暗的光線看到他眼睛片刻的光亮。
“我沒有哭。”她抬手抹掉臉上的水跡,淡漠地說,“憤怒的眼淚並不代表我在哭,我隻是在惋惜不能有更多的時間來折磨你。”
裡德爾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他安靜地望著坎蒂絲,比起坎蒂絲的渾身帶刺,他看上去更平靜安定一下,他從睜開眼睛到現在視線一直定在她身上,像是不打算錯過一分一秒看著她的時間,不浪費他剩下的所有時刻。
氣氛一點點變得僵凝,坎蒂絲抬手解開了長裙領口的紐扣,轉過身扯開了窗簾,陽光透過薄霧投射進整個房間,乍現的光明讓躺在床上的裡德爾微微閉上了眼睛。
沒有了那股灼熱的視線,坎蒂絲稍微自在了一些,她背對著床站著,床上的男人在適應了光線之後慢慢睜開眼,低聲說:“為什麼帶我到這裡來。”
坎蒂絲頭也不回道:“這裡是你的家不是嗎。”
裡德爾淡淡地掃過周圍,嘲弄地說:“是的,沒錯,裡德爾府,這是我的家。”
坎蒂絲轉過身睨
著他:“這是你殺了你父親一家的地方,躺在這張床上的時候你會想到他們嗎?殺害他們之後的數十年裡,你有過哪怕一秒鐘的愧疚嗎?”
“愧疚?”裡德爾諷刺地笑了起來,這笑讓他的身體有些吃不消,他稍微咳了幾聲,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浮現出幾絲病態的紅暈,“我這一生最不需要懷以愧疚的人就是他們。那個男人拋棄了我母親,他肮臟的血脈讓我隻要一想起來就作嘔。殺死他們的數十年裡我的確沒有一刻曾愧疚過,我甚至還因此感到興奮。隻要一想起來那天,我就好像又活過來了。”
其實往深裡說,老裡德爾一家的確不值得同情。
不管岡特小姐以何種手段騙得了他的心,他都不該用那種過於極端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他當然可以離開她回到他的家,但她那時已經懷有身孕,老裡德爾家也算薄有家產,他至少該給他們母子倆留一筆錢。
但他什麼都沒做,他的絕情讓岡特小姐在生下裡德爾之後就絕望地選擇了死亡。
說白了,這一切錯誤的開始都源自於這對不該結合的“夫妻”,如果他們不曾相遇,就不會有裡德爾的出生,那麼魔法界也就不會有風雨飄搖的幾十年。
因一個錯誤而出生的人,過著錯誤的一生,這又何嘗不是他的悲哀。
坎蒂絲的理念注定無法與裡德爾共通,如果他們可以理解彼此,也不用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裡德爾此刻的每一句話,都讓她感到由內而外的痛苦,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刺著她的心,每和他說一句話,它就刺得越深,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指著他的魔杖幾乎是不自覺地就亮起了光芒,然後剛剛才勉強坐起來一些的人就倒在了床上,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出,將深色的床單染得更深了。
“……”
坎蒂絲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自己的魔杖又看了看他,裡德爾不斷咳嗽著,不斷有鮮血從他口中溢出,他蒼白的臉上很快也布滿了血絲,坎蒂絲屏住呼吸走上前,念了一個清理一新清理了血跡之後,側坐在床邊扶住了他的肩膀。
這大概是他們決裂以來第一次靠得這樣近,彼此還毫無敵意了。
不,應該是有敵意的,至少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