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請支持晉·江唯一正·版(2 / 2)

容灼一怔,不知為何,忽然有些鼻酸。

他對自己這位先生,一直算不上親厚,因為他穿過來之後就沒正經讀過幾天書。

但不可否認的是,季修年待他一直不錯,哪怕所有人都質疑他的時候,對方也未曾對他表露過失望。

“先生彆來無恙。”容灼道。

“改日去我府上一趟,朝我說說你的見聞。”季修年道:“我這一生枉活了這麼些年,都還沒出去見識過我朝的大好河山,此番倒是要沾沾你的光了。”

“是。”容灼忙朝他行了個禮,應下了他的邀約。

不一會兒工夫,段崢他們也陸陸續續來了。

宋明安是第一次進宮,今日特意穿了一身華服,很是招眼。

不過這半年多來,在容灼的影響下,這幫紈絝都漸漸收斂了以往的浪蕩作風,做了不少正經事。所以他們在一幫勳貴子弟中,反倒成了能“抬起頭”的那部分。

從前看不起他們的那幫人,如今倒是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待時辰差不多之後,便有內侍來請了人去入席。

眾人進了廳內一一坐好,很快宮裡的各位皇子們也陸續到了。

容灼打眼一看,今年的除夕宮宴沒有廢太子。

想來對方一時半會兒是很難再出現在這類場合了。

八皇子被宮人牽著進來,小家夥在經過容灼時朝他看了一眼,一張小臉掛滿了笑意。不過他極有分寸,並沒有做出什麼引人注意的舉動來。

待所有人都坐定後,沒一會兒功夫皇帝便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容灼總覺得如今的皇帝看著蒼老了不少。

去歲除夕,皇帝和皇後一起出席的宮宴。

彼時這位帝王還算意氣風發,然而短短一年的功夫,前太子被廢,皇後驟然薨逝,他經曆的打擊自然不小。

聯想到吳太醫的話,容灼便忍不住心生感慨,暗道哪怕萬人之上又如何?

一樣的要經曆人生之苦,生老病死愛憎彆離,誰也躲不過。

不知是因為於景渡遠在邊關的緣故,還是皇帝身體真的不大爽利,當晚的宮宴,皇帝興致缺缺,隻和季修年閒話了幾句,對旁人也隻說了幾句場麵話。

容灼一直觀察著幾位成年的皇子,想從他們身上看出點端倪來。

然而整場宮宴直到結束,他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令人意外的是,宮宴快要結束時,皇帝單獨召見了容灼。

容灼心中一凜,不禁有些心虛,麵上卻不敢有絲毫的表露。

一個小內侍引著容灼去了偏廳。

路上,那小內侍低聲朝容灼道:“小公子莫要多心,陛下隻是思念太子殿下了。”

容灼一怔,抬眼看向小內侍,這才發覺對方竟然是今日被七皇子責罰之人。

想來這小內侍原是在禦前伺候的,今日不知何故撞到了七皇子,若是換了旁人,斷不會朝禦前伺候的人為難,也就這個頭腦簡單的七皇子,想一出是一出,竟然逼著禦前伺候的內侍給他堆雪人。

後來容灼才知道,這小內侍是來福的小徒弟,名叫雙喜。

“多謝公公提點。”容灼朝他行了一禮。

“小公子客氣了。”雙喜引著他到了廳外,幫他開了門,自己便守在了外頭。

容灼進了廳內,見皇帝正倚在軟塌上,看起來很是疲憊。

他上前朝著皇帝行了個禮,而後便規規矩矩站著,也不敢多話。

“走近一些。”皇帝開口道。

容灼聞言忙湊近了些,依舊不敢有絲毫僭越。

“你在邊關可見著太子了?”皇帝問他。

容灼心中猛的一跳,忙道:“回陛下,草民見過太子殿下。商隊第一回去邊關時,恰逢太子殿下身邊的黎將軍重傷。黎將軍吉人天相,再加上用了商隊送去的藥,最後化險為夷。太子殿下愛重黎將軍,念及商隊送藥有功,便賞了我等,還親自去驛館中慰問。”

“他這人看著清冷,實際上很重情義的。”皇帝眼底帶著笑意,問容灼:“你與太子說上話了不曾?”

“回陛下,說了一些。”容灼道。

“哦?”皇帝聞言便來了興致,“他與你說了什麼?”

容灼聞言有些頭大,心道我要是如實告訴你,估計你可能會氣得過不了這個年。

他略一思忖,答道:“殿下說等黎將軍好了,讓他給草民磕頭。”

這話的確是於景渡說的,不過當時對方是在開玩笑。

皇帝聞言不禁大笑,“這確實是太子會說出來的話,哈哈哈。”

“你在外奔波了大半年,可還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皇帝隨口問道。

容灼心念急轉,開口道:“草民在去北江的途中,有幸結實過一位遊醫,學了點醫術。”

“哦?”

“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不值一提。”容灼道,“不過在北江時,草民鬥膽替太子殿下診過一回,殿下說都是胡鬨。”

皇帝一聽他給於景渡診過脈,登時來了興致。

“哈哈哈。”皇帝一伸手,“那你也替朕診一診看看?”

容灼不動聲色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慢慢走到了皇帝身邊。

他學著吳太醫診脈的樣子,搭住皇帝手腕,而後慢慢擰起了眉頭。

“如何?”皇帝問他。

“草民……”容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草民醫術粗淺,不敢妄斷。”

他嘴裡說著不敢妄斷,但那表現分明就是在說皇帝身體有恙。

所以不出所料,皇帝的神情很快就沉了下去,看向容灼的目光中也帶上了幾分不悅。

沒有任何一個上位者願意接受自己身體出了問題,眼前這位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不敢妄斷?朕看你倒是挺有膽量的。”皇帝冷聲道。

容灼緊張地手心直冒汗,生怕皇帝惱羞成怒直接將他拉出去砍了。

好在皇帝理智尚存,雖然看著很不高興,卻沒下令責罰他。

“陛下,草民鬥膽朝陛下求個恩典。”容灼開口道。

一旁的來福聞言擰了擰眉,心道陛下這會兒明顯已經不高興了,這容小公子怎麼回事?平日看著挺機靈的,今日是中了邪嗎?

他有心給對方使個眼色,讓容灼適可而止。

偏偏對方一直垂著腦袋,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急得來福心中直歎氣。

“你說說看。”皇帝冷聲道。

容灼朝他扣了個頭,“上回草民救了八殿下性命,陛下說要賞草民三個恩典。上次草民提了兩個,還剩一個。”

“你今夜想提第三個願望?”皇帝問他。

“草民求陛下愛惜龍體,千萬莫要被外物擾亂心神!”容灼道。

皇帝聞言一怔,雖然心中仍有不暢快,卻有些生不起氣了。

他堂堂一位帝王,沒必要跟一個毛頭小子計較。

於是,皇帝揮了揮手,便讓人退下了。

容灼出了偏廳,被外頭的冷風一吹,這才發覺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他今日這舉動,著實是有些冒險。

他猜想,吳太醫等人即便診出了皇帝龍體抱恙,也多半不敢言明。

畢竟沒有一個皇帝想聽到自己身體已經不堪一擊的消息,一旦太醫們點破此事,非但於皇帝身體無益,說不定還會給自己惹來麻煩。

但這話從容灼嘴裡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皇帝肯定不會信,卻會忍不住懷疑。

他是個多疑之人,容灼今晚的話便等於在他心裡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這樣一來,接下來的日子,皇帝便會被迫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

這雖然未必能起到作用,但好歹能讓對方提高點警惕。

隻要皇帝自己有了戒備,那旁人朝他動手的幾率就會減少許多。

不出容灼所料。

當晚他離開之後,皇帝便一直煩躁不安。

他先是讓人請了太醫來診脈,得到的結果自然還是老一套,說他的身體沒什麼大礙,好好休養調理便可。

但將太醫打發走之後,他卻依舊難以心安。

當晚他輾轉反側,生平第一次想到了死這個字眼。

儘管他並不相信容灼的胡言亂語,但他還是忍不住想了想自己的身後事。

然後他驟然想起了於景渡離京前自己的擔憂。

當時他不止一次想過,若是於景渡在邊關戰死了,那本朝失了儲君,隻怕於國本有損。那會兒季修年勸他,說他尚且年輕,正值壯年,所以不必擔心這個問題。

但是今晚,皇帝忽然覺得有些問題他或許也該提前擔心擔心。

運籌帷幄之人,該有未雨綢繆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