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劭打心眼裡不讚成,朱奧這樣的,於吃喝玩樂上鑽研深得很,可於正事上,一竅不通不說,還淨是惹事兒,若是治水時帶著他,周劭怕自己一時氣極,會不顧情誼拿劍砍人。然而他是小公爺啊,他王爺麵子雖大,也不敢砍。
“爹,”門口突然躥出個一身大紅金蟒狐腋箭袖的朱奧,挨著門框,側進半個身子來,朝國公爺笑得跟朵花似的,整個人也像是一朵開在門框上的奇葩。
“你……”朱秉成才被周劭婉拒,心裡本來就火大,又見他這副不著邊際的模樣,氣得從椅子上縱起來,一手指著他,罵道:“你這逆子,方才又上哪兒去了,不是讓你到正廳來麼!”
“我這不是來了麼?”朱奧一點一點兒挪進來,不敢往朱秉成那兒去,隻好靠著周劭那頭走。
“我……我……”朱秉成左右環顧,好似在找什麼,最後什麼也沒瞧見,隻能指著朱奧點了幾下,嘴角噙動著“我”了好幾下,最後一拂袖子,哼了一聲便走出去了。
朱奧望著朱秉成的背影漸遠,深深呼出一口氣來,瞥見案幾上那杯一口未動的茶水,直接端起來一口飲儘。
“這茶是本王的,”周劭撫額。
“嗐,”朱奧放下茶碗,落座在周劭旁側,伸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一杯茶換個姑娘,值不值?”
周劭不解其意,問:“此話何解?”
“隻要王爺你彆被我爹攛掇著帶我到南方那蠻夷之地,宋大小姐那兒,本公子就給你參謀參謀。”
聽到這名字,周劭不由得心頭一動,這些日子工部事務繁冗,無心他顧,壽宴那日的事早已拋在腦後,但這女子的芳名卻仿佛鏤刻在他心上,他一聽見,心就忍不住顫動了一下。
朱奧於是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
“怎麼樣?”朱奧衝他挑了挑眉。
“不妥,”周劭堅決道。
見個人,多大點事兒呢,有什麼不妥的?朱奧腹誹。周劭也眯起眼睛,微昂起頭,似在思索著什麼。
這女子雖才見了兩回,但大約常夢見她的緣故,他竟對她生出莫名的熟悉感,這是二十二年的歲月中從未有過的,難道她真像是夢裡那般,注定是他的王妃?
周劭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唬了一跳,自己分明喜歡溫柔小意的女子,像她這樣常語帶機鋒的怎會是婚配良選?
可是……為什麼不呢?他自認在男女之情上天生涼薄,從未萌生過要與哪個女子共度餘生的念頭,現下遇見的這個,喜歡應當談不上,但那莫名的熟悉感卻是真切無疑的。
“王爺,王爺?”朱奧探過身子來,喊他。
“怎麼?”周劭這時才回過神來似的。
“我還有個主意……”周劭再次附耳過去。
雨勢愈發大了,待到掌燈時分,站在屋裡錦秋便能聽見一陣劈裡啪啦的雨打芭蕉的聲音,她歪在榻上,想起方才那廖管事的回話。
廖管事說他已經問過夜裡看守那幾個抱廈的成安,成安說壽辰當日牌匾上壓根就沒挽花,前幾日也沒見誰專門將它取下來。
可是錦秋分明記得當初是親眼見著這牌匾綴了挽花掛上去的,難道是她記岔了?還是說這幾日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掛牌匾的事兒就隻是她做的一個夢?
“小姐,小姐!”紅螺歡快的聲音打破了錦秋的沉思,她小跑著進了屋,手中揮舞著一份米色帖子,上前遞給錦秋道:“午間門房那兒收到的帖子,原本是交要給夫人的,我一看是給小姐您的,就捎過來了”。
自從當日壽宴,錦秋大放異彩,近來京城裡多是簪纓世家的夫人太太們給錦秋下帖子,然而門房將帖子都送進了清溪院,也便是將錦秋的婚姻大事交到了李氏手上,幸而今日紅螺機靈,攔下了一帖。
錦秋接過帖子一看,那箋上注明了“國公府”三個小字,她腦子裡立時就浮現出朱奧和周劭二人的臉孔,心頭微微不快,再拆開一看,竟是約她明日和韻茶樓相見。她不禁嗤笑一聲,隨手便將它壓在枕頭下,同那方帕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