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秋隻好笑笑說:“盧夫人謬讚了。”
“聽聞你母家是南邊走漕運的?”
“正是呢。”
“我府上門房家遠親也是走漕運的,就在江州一帶,興許認識。”
用府上的奴才來比她的母家,這不是堂而皇之的侮辱麼?錦秋覷了一眼盧春生,見他麵色淡然,心下涼了一片,這回便是強忍著也笑不下去了。
她直視著盧夫人的眼,道:“大約會認識,我外祖家在南邊一帶九州六府二十四縣的漕幫裡都有熟人的,說不定您說的那人就在他手下乾活,我回頭會知會我表哥,讓他回去帶個話,照顧著您府上這位門房的遠親,不知叫什麼?”
一巴掌扇回自己臉上,盧夫人的笑意僵住了,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來,悠悠然端起茶碗來,輕啜一口,才問:“說起你表哥,聽說與你自小青梅竹馬長大的?”
她眯著眼盯著錦秋,錦秋見她眼神古怪,總覺著她像是知道了什麼,又想起來趙臻前幾日說的話,不由得心虛了,微微垂下頭。
“青梅竹馬的情誼旁人比不得,怎麼不親上做親?”盧夫人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這話她原本不想說的,但是方才被錦秋那一番搶白,心裡不自在,便說了出來。
錦秋微垂著頭,眼睛望著青磚地麵,見那地磚上竟然有隻螞蟻,靜靜的爬,爬到盧夫人腳下,她正好抬腿碾了碾,那螞蟻便一動不動了。
“母親,你這說什麼話呢!”盧春生霍地站起身來,聲音有些激動,道:“兒今日與她相見,便是要與她做親的,您說這話出來多沒意思……”
“說什麼傻話,八字還沒一撇,你……你坐下!”盧夫人側頭怒視盧春生,嗬斥了一聲。
錦秋抬起頭來,麵上掛著得體的笑,道:“夫人這話說得是,我今兒也就隻是過來與盧公子下棋罷了,說做親是絕談不上的,現下棋下了,話也說了,小女也該回了。”說罷錦秋便站起身來,朝二人款款行了一禮,疾步往外去。
盧春生袍子一撩,舉步便追。
“不許去!”盧夫人厲聲喝道。盧春生頓了一瞬,回頭看了一眼盧夫人,終是追了出去。
錦秋一出寮房便疾步往大門口的方向走,紅螺跟見她麵色沉得駭人,不敢說話,隻是快步跟上。
“錦秋姑娘,錦秋姑娘!”盧春生追著她大喊道。
現下已經行到大雄殿前頭了,那兒到處都是香客,幾個離得近一些的聽見這一聲,都側過頭來張望,其中便有隨母親一同過來的朱奧,她見著這場麵,嘖了一聲,搖了搖頭。
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怪難為情,錦秋隻得停下腳步,等著盧春生。
太陽衝破雲層,金色光輝如流水一般浸沒這一處綠瓦紅牆,遠處傳來嗡的一聲鐘鳴,第二下,第三下……
這鐘聲來的不恰當,像是哪個愣頭小子小子偷試著敲的。這樣冷的天兒,盧春生額上閃著瑩瑩的汗珠子,那麵上的急切,純粹的,無遮無攔的,也跟個楞頭小子似的。
錦秋看著他,愈發覺著惋惜了。
盧春生微喘著氣問她:“是我母親那話得罪你了麼?你為何急著走?”
讓這樣不諳世事的男子知道方才兩人話裡的意思,真叫人汗顏,錦秋已經釋懷了,她微微搖頭,道:“盧公子,是我與你沒有緣分。”
“錦秋姑娘,你彆這樣說,”盧春生有些手足無措,他盯著錦秋,咽了咽口水,急道:“我覺著我們有緣分,這麼多小姐裡頭,我單與你說得話來,不,是男子同女子加在一塊兒,我隻與你說得話來,我們怎麼會沒緣分呢?”
錦秋隻是苦笑,道:“錦秋謝過盧公子這份厚愛了,隻是錦秋擔不起,現下,我也該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