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個短襖長褲打扮的男子被領上來,他一上前便朝宋運拱手道:“宋老爺,小的是儋州跑船的,十日前有個趙公子領著三艘船進了盤龍穴,那兒水深霧大……小的僥幸逃出來了,這便按著他的囑咐過來給您報個信。”
“什麼?”錦秋的心猛地墜下去,她站起身來,一雙眼發直,問:“你……你說他失蹤了?”
“宋老爺您莫急,現下官府已派了船去尋,不過那盤龍穴也是邪乎,年年都有那麼一兩艘船……”
錦秋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按著腦袋,身子低下去,聲音也弱下去:“胡說,胡說!表哥十四歲便隨著舅舅走船,走了十幾年,怎會有事,怎會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事!”
她腦子裡刮起一陣颶風,將先前她想象一切都刮走了。她想要撐著案幾站起來,可那身子卻不聽使喚,直直往下沉。
而一旁的宋運也猛地站起身來,指著那人,臉漲得通紅,突然“嘭”的一聲又跌回椅子上了。
“爹!爹!”
“老爺……”
府裡亂成一鍋粥,宋運被送回了院子。幾個伺候宋運的小丫鬟見他麵色憋得發青,僵僵躺著,嚇得冷汗直流。
李氏立即著人去請韓大夫了。錦秋腦子發懵,跟過去伺候宋運,她想哭,卻像是有什麼塞著喉嚨,哭不出來,就隻是怔怔地坐在床沿邊,看著宋運,心裡急,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像靈魂被抽去似的。
“小姐,小姐?”紅螺也過來了,她看著錦秋一聲不言語甚至連身子也一動不動的模樣,嚇壞了,一直去推她,喊她。
良久,錦秋的眼珠子才轉了轉,醒過神來似的,望著病床上臉都青了的半闔著眼的宋運,眼淚嘩的一聲落下來。她拉著他的手,緊緊攥著,“爹爹,您撐著,我去給您請大夫,我去請大夫!”
“紅螺,去備馬車!”錦秋將眼淚一抹,吩咐道。
“是,”紅螺見錦秋終於說話了,長舒一口氣,立即跑出去了。
“韓大夫就在來的路上了,你又去添什麼亂?”宋老太太的拐杖重重一拄,怒聲斥道。還有一旁圍著的李氏和鳴夏也麵色不悅地盯著她。
錦秋瞥了幾人一眼,立即小跑著出去了。
韓大夫是李氏請來的人,她信不過。而且之前那半年用他的藥父親沒半分好轉,後來還是吳郎中妙手回春,不過用了三個月他開的方子,便能去上朝了,所以她隻信吳郎中。
錦秋一出府門,馬車便備好了,她立即登上車,讓馬倌往烏衣巷去。
大道上,黃塵滾滾,一輛馬車往城北疾馳。馬車裡,錦秋一手捂著胸口,一顆心差些沒顛出來。她腦子裡又開始回想方才的情形,遲來的眼淚嘩嘩落下來,就跟開了閘的洪水,怎麼也止不住。
她今兒才算知道什麼是世事無常,當初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表哥,也絕想不到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除了人事,還有天災!
錦秋緊握拳頭壓抑著,可眼淚卻發洶湧,喉頭像是梗著什麼,呼不出氣,鈍痛,最後忍不住哭出聲來……
粼粼車馬之聲蓋過了錦秋的哭聲,大約半個時辰後,錦秋終於止住了哭泣,馬車也停在了濟世堂前。
錦秋幾乎是摔下馬車的,她的眼已經腫得不成樣子。吳郎中推開門見著她時,一雙眼瞪大老大,雙手去攙她,關切地問:“錦秋丫頭,你這是怎麼了?”
“吳郎中,您隨我……隨我去一趟罷!”錦秋說著,差些兒沒暈過去,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扶著吳郎中才勉強站起身子,領著吳郎中上了馬車。
……
韓大夫先診過一遭,開了方子便離去了,吳郎中又進去把脈,宋老太太和鳴夏先回去了,李氏去送韓大夫,外間便隻有錦秋呆呆坐在那兒。淡雪奉上茶來,錦秋也隻是愣愣地接過便擱著,沒喝一口。
“大小姐,您彆累壞了身子,方才韓大夫說了,老爺這是氣急攻心,躺一會兒便好了,您彆憂心,”淡雪看錦秋眼睛都腫成兩個桃子了,忙勸慰道。
錦秋這才重新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這茶有些燙,錦秋喝不慣,便又擱下了,仍是怔怔坐著。
行船本就危險,尤其又是盤龍穴那樣的地方,表哥萬一真出事兒了怎麼辦?父親原本身子就不好,吳郎中當初有言在先,安心靜養一年或可大好,否則,神仙也難救!表哥與父親,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若是他們走了,她還活個什麼勁兒呢!
“錦秋丫頭,”吳郎中捋了捋花白胡須,麵色凝重地走出來,對錦秋道:“就按方才那大夫給的方子煎便是了,隻是……這樣的事再經不得第二遭了!”
“謝吳郎中了,”錦秋回過神,忙站起來朝他蹲身,聲音沙啞,眼淚也落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