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秋和紅螺以及兩個短襖長褲的護院上了船。這是一艘小舟,除了她們四個便隻有一個船夫,那船夫並不多話,隻是站在船頭默默劃槳。
濕潤的江風撲了滿懷,立在船頭的錦秋望著遼闊天地,禁不住伸出手來,風在指間流動,溫柔得像母親輕撫她的手掌。
“小姐,”紅螺托著件白狐披風過來,埋怨似的:“您怎麼不進去船艙裡,這兒風多大呀,若是在船上病了,可連個大夫都尋不到呢!”一麵說一麵為她披上披風。
錦秋這才拉了拉披風,隨她走進船艙裡去,“你說表哥常年在水上,若是病了,又該怎麼著?”
“那隻能挺著,而後再靠岸尋大夫治病了。”
錦秋聽得心裡悶悶的。
十日後,周劭已坐在了儋州的官衙內,冷眼瞧著下首那兩排官員七嘴八舌地爭論。
“王爺,”一個麵寬耳肥的石青色官服的男子站出來,朝周劭拱手道:“想必方才王爺過來時便瞧見了,這街頭巷尾連個乞丐都沒有,更何來災民?既無災民,孫大人說要大開府庫賑災,豈不是無稽之麼?”
“你這布政使當得好沒良心,”另一個麵相周正的男子袍子一撩,粗黑的眉毛倒豎,睨了那男子一眼,喊道:“王年貴,去歲黃河水患,糧田淹了大辦,半分收成也無,你去沿河兩岸的幾個村子看看,你敢說沒有災民!”
“去歲已經開倉賑災,如今已經沒有餘糧了!”
“朝廷年終不是才撥了十萬石糧食過來麼,都被你王年貴吃了!”
……
官衙內亂成一鍋粥,愈來愈多官員站起身,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互相推諉。周劭心裡明白,這幫人不吵夠了,做起實事兒來就會給對方下絆子,那時才真的壞事,所以他若無其事地斟了杯茶,悠哉悠哉地喝
因泥沙淤積,河床不算抬高,黃河大水愈加頻繁,儋州沿邊十多個村子去年種的水稻淹了大半,老百姓苦不堪言。
潮水褪去,泥沙卻沉在了田地裡,這樣的地更適合種棉花,於是巡撫上折子提議儋州改種棉花,聖上允了。
可百姓們種了多年水稻,突然改種棉花,心有猶豫,又因去歲遭災,餘糧不足,一個個饑腸轆轆就更不願種了。
所以儋州知州又下令不得再設粥棚,百姓若要賑災的糧食,就必須種棉花,於是兩邊就杠上了。
嘭——
周劭一掌拍在桌案上,連紅木案上茶碗都顛了一顛,衙內突然鴉雀無聲,一個個的都垂著腦袋坐回了各自的位子。
“可吵夠了?”周劭站起身,掃視了眾人一眼,屈指疾叩案麵,道:“吵夠了就拿出個對策來,再耗下去天都黑了!”
“是,”眾人異口同聲,拱手應是。
大約是吵過了一通,眾官員看對方都順眼多了,這才有人心平氣和地站出來,道:“下官以為,應當以賑災為先,改種棉花之事不可與其混為一談!”
……
衙署前庭那幾棵桃樹就在他們商議時,悄悄冒出了嫩芽,原本光禿禿的土地上左一塊右一塊地隨意塗抹了幾片嫩黃的草色。南方的春天,已經來了。
議完了事,眾位官員一一離去,周劭這才得空喝一口茶水,而後立即叫進來方才已經等了一個時辰的韓林韓棟兩個王府暗衛。
“你們可尋到人了?”周劭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儘,又斟了一杯。
“王爺,屬下無能,按著畫像將盤龍淵上下遊近百裡的村莊都尋遍了,並未搜尋到任何趙公子的下落。”
周劭握杯子的手緊了一緊,又擱下,道:“可尋到屍體?”
“屬下隻見過三具女子屍首,男子的屍體……”韓林蹙了蹙眉,道:“似乎並未見過。”
周劭微垂眼瞼,目光看向青磚地麵,少有的微駝著背,道:“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