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運冷哼一聲,道:“你倒也知道,既不知他的人品秉性,怎的讓他住在東跨院。”
“妾身當日來請示過老爺,您不是同意了麼?”李氏抬起臉來,望著宋運。
“我……”宋運欲言又止,咳了一聲,重新坐下來。
“老爺,”李氏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來,徒手將地上的碎瓷片一片片撿起來,道:“千錯萬錯是妾身的錯,我這個做母親的去向她賠禮道歉,可現下更緊要的是,不能讓這事兒傳出去,雖說大丫頭當日沒出什麼岔子,可人言可畏呀,傳來傳去傳走了樣,大丫頭的名聲就毀了!”
宋運垂著頭若有所思,緩緩抬眼冷冷盯著李氏,道:“你是讓我暫不追究此事?”
“正是!”李氏立即接過話來,眼淚不擦了,碎瓷片也不撿了,站起身道:“方才老爺派了十多個小廝出去尋人,還說要讓廷尉大人幫著尋,雖說沒報官,可這事兒到底漏出去了,那時人是找回來了,大丫頭可就……”
宋運撫了撫下頜,微微頷首。此事鬨大了到頭來吃虧的還是錦秋,至於這個許放麼?待他到江州上了任,他有的是辦法整治他。
“那你派人去將阿大他們叫回來,”宋運道。
“誒,”李氏歡喜地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宋運看著李氏的背影,突然叫住她道:“這麼些年府裡的事兒全權交由你,沒出過什麼大差錯,我也就懶得說了,可有些事兒做過了頭……秀蓮,你知道我是何意思。”
李氏手裡捧著用帕子包著的碎瓷片,微微一用力,手掌便被刺得通紅。
“老爺,”李氏回頭委屈地望著宋運。
“走罷,走罷,”宋運擺了擺手,眉眼之間疲憊至極。
李氏無奈離去,宋運又歎了一回氣,暗怪自己當日糊塗了才會讓那登徒子住進府,而後往汀蘭院去。
此時錦秋恰好醒了,窗欞敞開著,滿室陽光,被子被曬得熱烘烘,一陣熱風吹來,熱氣呼進胸口,散不出去,更燥得慌。
興許今日過兩日便要下雨了罷,錦秋想著,緩緩坐起身來,便見宋運正坐在竹席鋪就的長榻上。他身子斜靠在紅木幾上,垂下腦袋,從錦秋這兒,隻能看見一個蝦著腰的側影。
錦秋凝視他片刻,才喊了一聲:“爹爹。”
“嗯?”宋運抬首,懵懵然,望了一眼拔步床,見著錦秋已坐起了身,忙起身走過去,柔聲問:“你可覺著哪兒不適?”
錦秋微微搖頭,端詳著宋運,他的鬢角又白了幾分,因這兩夜未睡好,他眼下一團烏青。錦秋忙伸手道:“爹爹坐罷。”
宋運坐在床沿邊的檀木椅上,望著錦秋。昨夜他一整夜想著,錦秋在那小屋子裡時,可有喊過他這個父親,那時他又是在何處?
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在自家府裡差些被歹人強暴,他這個做父親的,真想扇自己兩個耳光,再將那歹人抓過來,親手打死!
“那人抓著了麼?”錦秋微白的嘴唇微微開合,目光如一潭死水。
“為了你的名聲,那人抓不得,不過為父有法子治他,你就不必管了,好好養著身子,”宋運道。
“那就不追究了麼?”錦秋目光陡然淩厲,質問道:“爹爹,那人是誰安置在紅梅軒的,您心裡不清楚麼?”
“你母親我已說過她了,她也是不知道這人的脾氣秉性,無心之過,她自會過來親自向你賠罪。”
“哼!”錦秋彆過頭,窗外來的陽光照亮了她半張臉,下顎處被撞出的拇指蓋大小的鮮紅像一點紅梅,“這人分明就是她找過來對付我的!”
宋運微微不悅,道:“她不是你親生母親所以與你不親近,可這樣下作的事兒她還是做不出來的!”
“做不出來?”錦秋目光鎖住宋運,肅道:“當日騙我去東跨院的那叫紫衣的丫鬟,你將她帶到汀蘭院來,我來問她!”
“她當日便與許放一同逃出府去了,此事全是他們兩人裡應外合,與你母親無乾!”
錦秋嗤笑一聲,連連點頭,她如何忘了,李氏要害她怎會給她留下把柄。
可是沒有什麼事兒是查不出來的,隻是父親不願查罷了。想透這一層,她越發笑開了,心裡頭卻跟刀子絞似的。
一個不為她討回公道的父親,便是再關切她的身子,又有何用?
父親的為人錦秋最是明白,若說他對此事一無所知錦秋不信,隻是他身子不好,又公務繁冗,府中無人,隻能靠李氏管家。如此,小事上他雖會站在錦秋一邊,真正動搖李氏的要緊事,他卻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