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無言,深埋下頭,屋外啾啾鳥鳴,夏日炎炎,屋裡卻是萬裡冰封的寒冬臘月。
宋運一手撫額,好似極為疲憊,“回去罷,回去罷。”
“老爺,”李氏已淚流麵滿,跑過去,撲到宋運膝頭,撕心裂肺地大喊:“您不能,您不能啊!”
宋運不為所動,任由她拽著自己的袖子。
已走到院子裡的鳴夏聽見這一聲,腳下生風快走進來,便見著這一幕……
“娘!”她猛然跑上前將李氏扶起,喊道:“娘您起來,您快起來!”
李氏涕泗橫流,她望了一眼鳴夏,立即抓著她的手肘,急道:“你怎的回來了。”
“我若不回來,還不知道您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呢!”鳴夏盯著宋運,眼中隱有恨意。她原是因眼皮跳得厲害,心下難安才過來的,在清溪院沒見著人才往主院尋過來。
“扶著你母親回去,”宋運淡聲吩咐。
鳴夏充耳不聞,替李氏撣了撣朱色紗衣,扶著她坐到一旁的檀木椅上,這才望著宋運道:“爹爹,您不能這樣偏心,當初國公府的好姻緣您要給姐姐,卻讓我嫁一個無權無勢的探花郎,如今您又為了姐姐,這樣對待母親,爹爹,您心裡頭到底把我們娘倆當什麼!”鳴夏說著,眼眶也紅了。
“你……你知道你母親做了什麼麼?”宋運猛地站起身,怒目圓睜,盯著李氏。
鳴夏卻反倒上前兩步,盯著宋運的眼,道:“女兒知道!女兒清楚得很,若不是您偏心,我們能去害她,這能怨得了我們?要怨也該怨你,怨她!”
“你……你……”宋運轉而指著鳴夏,捂著胸口,大喘著氣。他本以為此事是李氏一人所為,沒成想鳴夏也參與其中。
“咳,咳咳咳,”他突然咳嗽,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撐著扶手,緩緩坐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李氏見狀,麵色煞白,立即跑上前去為他順背,急聲對鳴夏道:“快倒一杯茶,快!”
淡雪聽見咳嗽聲,小跑進來,手忙腳亂地斟了一杯茶,立即端到宋運嘴邊。
宋運手一揮,白釉圓杯“咣”的一聲被甩在一旁案幾上,他踉蹌著站起身,將李氏推開,指著她的鼻子斥道:“瞧瞧鳴夏被你教成什麼樣子,出去,你出去!”
李氏不敢再刺激他,忙拉著鳴夏的手,強拽著將她拽出去了。
房裡靜下來,淡雪一麵為他順背,一麵將腰間的香包解下來,遞到宋運鼻尖,他深吸兩口氣,咳嗽才漸漸歇下來……
約莫半刻之後,他抿了一口茶,擺擺手讓淡雪退下。
一陣熱風拂麵,宋運歎了口氣,入定似地望著那女貞樹,良久。
他不喜李氏,這是他自個兒也沒法左右的,這些年他借了李家的勢,便對李氏心裡有愧,一直不納妾。至於鳴夏,這些年錦秋一人在汀蘭院裡,他這個做父親的身邊就隻有這一個女兒,又怎會慢待她?是太嬌慣著她了,才讓她以為這宋府隻有一個小姐!至於讓她嫁探花郎那也是因那人頗有人才,自己和李家再幫襯著些,今後必定大有作為的,隻可惜她不領情。
那邊廂鳴夏安慰了李氏許久,不得不回府去了。在聽風院的遊廊上,她恰好與迎麵走來的錦秋對上。
一個是團花似錦妃紅百褶裙,一個是藍粉色繡鬆鶴延年煙紗裙,相隔不過二十步,緩緩向對方走過去……
鳴夏昂著頭,不屑地瞥了一眼錦秋,一聲兒不言語。錦秋卻是正視前方,連眼神也沒給她一個。在這遊廊的正中央,二人錯身而過,簷上站著的一隻烏鴉“嘎”的叫了一聲,撲棱兩下翅膀飛走了。
方才淡雪已將宋運對李氏大發雷霆之事都稟報了錦秋,錦秋想著,清溪院現下定鬨翻了天。
既然她們母女兩個連那樣的醃臢事都做得出來,那自己又何必心慈手軟呢?對鳴夏麼,也不必顧念什麼姐妹之情了,明日便去尋小公爺,將她的秘密和盤托出!
“大小姐,”阿大從她身後小跑著過來。
錦秋頓住腳步,回身問道:“何事?”
“小姐,那許放如何安置。”
“放人罷,”錦秋淡淡說了一聲。許放那樣的人,便是做了官也是貪名逐利的貪官,這樣的人自然不能放任,隻是現下此事風頭正健,得緩一緩,到時候再來想法子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