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王爺過來了,說要見您。”
錦秋眼皮子一掀,頓時精神抖擻,坐起身來。
“紅螺,快去將那煙羅紫緙絲衫並撒花純麵百褶裙找來!”說罷她立即趿著木屐到妝奩前。
錦秋拿起鏍子正欲描眉,然而瞧見菱花鏡中人形容黯淡,不由放下了手。
今日既是重逢,亦是道彆,濃妝豔抹那是給情郎看的,現下大可不必了。
“小姐,衣裳給您找來了,您看可要換一雙雲履?”紅螺捧著衣裙上前。
“不必了,”錦秋抬了抬手,道:“將這衣裳也放回去罷。”
“小姐?”紅螺疑惑地望著她。
“走罷,”說罷她抻了抻廣綾合歡上衣,便領著紅螺走出門去。
而李氏那兒也得到消息,今兒宋運不在府上,自然得她這個主母相迎。
遠遠的,李氏便望見花廳中周劭正襟危坐,她心想這錦秋不知是修了幾世的福,竟能入得了王爺的眼,旁的且不說,光是這通身氣派,便教京城多少男兒汗顏!
“妾身不知王爺駕臨,未能遠迎,”李氏入了花廳,趨步上前行禮,笑道:“還望恕罪”。
“宋夫人不必多禮,”周劭忙放下茶碗,站起身做個了請的手勢。
李氏謝了坐,含笑著問:“王爺是何時回京的?”
“今日。”
“今日?那王爺可用過午膳?”
“已用過了。”
二人寒暄了幾句。
周劭無心閒談,頻頻望向門口。寒暄過後,李氏也無話可說,隻好坐在一旁乾笑。隻是這樣大好的機會她怎會放過,於是她故意提起:“王爺,您今兒是特地來尋錦秋的罷?她極少出遠門的,先前在儋州,承蒙王爺照拂,這才沒出什麼事兒,誰成想回了府了,反倒鬨了這麼一出。”
周劭這才側過頭來,望著李氏。
“想必您回京也聽聞了大丫頭與妾身那遠方侄子的事兒罷?唉,這也怨妾身,當日就不該允他過來小住……”
周劭眉頭越蹙越深,切齒道:“住口!”
而這一句“住口”中還重疊著另一個清脆的女聲,周劭循聲望向門口,便見一身竹青色的錦秋正立在那兒。她較先前在儋州時更瘦弱了,兩頰微微凹陷,平整流暢的骨骼顯露出來,更添了幾分清冷颯氣,像一支挺秀的竹,孤瘦,挺拔,亦令人心疼。
“王爺恕罪,妾身口沒遮攔說錯了話……”大熱的天,李氏已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退下,”還不及李氏說完,周劭便吐出兩個字。
李氏嚇住了,蹲了一禮,懸著一顆心卻步退了出去。
他緩緩站起身,走向錦秋……
他原以為錦秋再見他,該是歡欣雀躍的,就如任何一個小姑娘見到情郎那般,該有微紅的臉頰和閃著光的眼睛。可錦秋卻全然不是如此,她似乎又回到了一開始的模樣,冷淡疏離,渾身帶刺。
如冷水澆頭,周劭從王府到這兒醞釀了一路的幾要沸騰的歡喜,寂滅了。
“見過王爺,”錦秋一欠身,得體地笑著。
“坐到本王身邊來,”周劭朝她招了招手,眼睛瞟了一眼身旁的位子,示意她坐過來。
錦秋卻走到他對麵那雕花檀木椅上坐了,她凝視著周劭。他同先前一點兒沒變,眉目清朗,肌膚瓷白,那樣的白與她的又不同,她是通透的白,而他的白是冷的,沉澱著的,卻更襯得他眼下一團指甲蓋大小的烏青越發顯眼,想來是昨夜舟車勞頓未能安眠。
“王爺何時回京的,怎的也不捎信過來,”錦秋淡淡道。
這樣的疏離讓周劭沒法說熱乎話,隻能答:“今日回的。”
“那您怎的今日就過來了?”
“本王想見你。”
錦秋搭在膝上的左手輕捏了捏祥雲紋壓邊的袖口,道:“方才母親的話,王爺都聽見了罷?”
“本王不想聽旁人說,本王隻想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