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食很快被送了上來,米稠肉香的粥,剛剛出籠的小肉包,雪白的饅頭,一碟子素菜炒肉片。
很常見的吃食,他每天在這裡徘徊,能見無數次。
氤氳熱氣飄散在眼前,他隔著這朦朧的霧氣,小聲地問:“你叫什麼?”
……
“知弦?知弦——!”室友爽朗的嗓音忽然響起,聽起來似乎很激動,“你的配音獲獎了哎!人家叫你報個名字上去呢!怎麼說,你要報真名嗎?”
“啊?”被吵醒的沈知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他,根本沒反應過來室友在說什麼,“什麼名字?”
室友恨鐵不成鋼:“你之前投稿的配音拿一等獎啦,主辦方要公布獲獎信息了,問你要放真名呢還是要披個小馬甲啊?”
沈知弦打了個嗬欠,終於想起來這麼一回事。
他側了側頭,倦倦地將腦袋埋進被子裡,開啟播放了一整夜的藍牙耳機從他頸邊滑落,在沒電自動關機的前一刻恰恰好放完循環單曲的最後一句。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悠然婉轉。
他便在被窩裡悶悶道:“披個馬甲。就叫歲見吧,年歲的歲,相見的見——替我回複去,我還要再睡一會……”
……
各種亂糟糟的事情,紛亂錯雜的回憶片段。
夢境的最後又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沉沉的海,他沉溺在其中,無法動彈,難以呼吸。
沈知弦醒來時,一時都分不清身處何方,視線一片渙散,看什麼都是朦朧一片。
呼吸時胸腔裡還帶著一抽一抽的痛感,周身酸軟疼痛,像是被人拆了重組了一般。他微微喘息著,忍耐著疼痛,慢慢回過神來,視線聚攏到麵前一團人影上。
是四長老。
“四師叔……”出聲時沈知弦才覺嗓子疼得不行,聲音沙啞難聽,像兩片砂紙在互相打磨。
一股子鐵鏽味湧上喉頭,他臉色發白,忍耐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咳嗽出聲。這一咳牽動了胸腔,心臟又疼了起來,像被人整個兒掏空了一般。
四長老心疼得要命,扶著他艱難地坐起,輕輕拍著他的背,頭也不回地使喚旁邊呆站著的人:“去拿那靈丹水過來。”
一杯溫熱的水很快被送到眼前,四長老接過,小心地喂著人喝了。
靈丹水順著喉嚨往下,充沛的靈氣浸潤了受過重創滿是斑駁傷痕的心脈,沈知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見他沒什麼大礙了,四長老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念叨起來:“怎麼突然又發病了?晏瑾來找我時白著一張臉,可要把我嚇死了……我就說這事兒推了就行,做什麼非得自己去試煉山走一趟?”
沈知弦聽見晏瑾的名字,略略抬眼,便看見晏瑾雕塑似的杵在四長老身後,眼角熬得通紅,滿麵倦容,像是奔波了十天半個月沒合過眼的。
他那衣裳皺巴巴的,也沒有換過,那衣領依舊是壞的,渾身上下臟兮兮的,隻一雙黑漆漆的眼緊緊地盯著這邊,見沈知弦視線轉過來,眼底略略亮了亮。
竟是難得一見的狼狽。
電光火石之間,沈知弦轉念間便落定了主意。
他慢慢地收回了視線,沒有要和晏瑾說話的意思,也裝作沒瞧見晏瑾瞬間暗淡的眼神,緩緩地舒口氣,安撫似的朝四長老一笑,啞著嗓音道:“沒事。最近偷懶偷得多了,再偷懶,宋宗主怕是要生氣的。”
四長老不高興道:“他生氣由得他去。一年也不見得他生氣一回,多生氣有助身體健康。”他話頭又轉回來,不允許沈知弦轉移話題,“這回又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心疾就發作了?”
四長老瞥了一眼晏瑾,開玩笑道:“這小子惹你生氣了?”
四長老這幾年和五峰來往頻繁,經常見著沈知弦和晏瑾師徒倆之間的互動相處的。瞧著他們倆關係很好的樣子,他還和三長老念叨過,說沈知弦以後至少有個好徒弟可倚仗了。
他知道沈知弦護徒弟護得緊,要換做平時,這麼開晏瑾的玩笑,肯定會惹得沈知弦義正辭嚴地反駁,誰知這回沈知弦居然沉默了一會,才啞聲道:“不是。”
四長老立刻敏銳地察覺出不對來,還想再問,沈知弦卻揉了揉眉心,做出倦倦的神態:“不關阿瑾的事,是我的問題。勞煩四師叔又為我跑這麼一趟了……”
他擺明了不想多說的模樣。四長老轉頭看了眼晏瑾,結果這向來沉穩的孩子也一副呆楞樣。
四長老皺起了眉,心知這兩人之間必定是發生了一些什麼事。不過他向來不是個愛刨根問底多管閒事的長輩,猶豫了片刻,還是替沈知弦把了把脈,確定他已無大礙,按捺下心底的擔憂道:“多休息,藥要按時吃。”
沈知弦感激地朝他點頭,又道了聲謝。四長老拍拍他的手背,“這麼客氣做什麼,有不舒服的立刻派人來找師叔知道嗎?”
叮囑完沈知弦,他轉頭又吩咐晏瑾:“你師尊最苦吃藥,你得盯著,彆叫他偷偷倒了。”
晏瑾愣愣地點頭,沒了平時的沉穩,見四長老就要走出門口了,遲疑了一瞬,還是幾步追了過去,低聲問:“四長老,師尊他……”
四長老的手都擱在門板上就要推出去了,聞聲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一臉擔憂不似作偽,便道:“你師尊現在是瓷娃娃,得好好哄著,氣不得傷不得。”
晏瑾訥訥應是,站在原地發了一會愣,直到四長老推門離開了,那門被風吹得哐當一聲砸回來,他才恍然醒神,三兩步又衝回床榻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