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花燈(1 / 2)

小四郎君嘟囔:“有黑幕。”

薑瑤心道:這世上能有什麼黑幕, 敢黑到你北梁公府的小郎君身上。

就在小四郎君如同一隻鬥敗的公雞,耷拉著腦袋悶悶不樂地下來時,一道白色身影卻突然向前, 一抬腳,上了射箭台。

射箭台本是彩雲閣在街上鋪設的一塊四方小台, 以紅布鋪就,高出平地半米——

此時, 這台上已站了三人, 楚昭一上去,那不大的台子登時便被立了個滿滿當當。

掌櫃的眼睛毒, 一下就看到了最後上來的楚昭。

這人一身雪紗斕袍,一看就身份貴重,氣度非凡。

自古商賈低賤,不敢得罪權貴, 尤其楚昭這樣一看就貴中之貴的——

掌櫃的忙不迭過去, 朝人一彎腰一拱手:“郎君可要先手?”

那看起來極為貴氣的郎君卻倒和氣,隻拒絕了他,說:“按順序來即可。”

掌櫃的舒了口氣, 忙回到隊首, 讓那為首的重新拉弓射箭。

當然, 這射箭也是有門檻的,不是隨便誰都能上台來射上兩箭的——

要上這射箭台,首先便要交五個銅板的費用。

在一個銅板能買一個菜包的前提下, 五個銅板, 足夠普通百姓對付一頓簡單飯食了。

所以,這便也杜絕了沒甚本事、純為熱鬨來湊的白身——至於那等手裡有錢的,他們也阻止不了。

這台子自日暮便開始擺下, 到現在,已一個多時辰了,卻未有一人中過哪怕一次。

此時小方台下,擠滿了看熱鬨的人群。

在接連三人的十支長箭全部射空時,終於有人忍不住問:“這射中…當真有這般難?”

“自然是難。”

立時就有行家捋著胡子解釋:“你且看,那六層小塔燈有多高?此其一難。再看,現下何時?正是夜晚,燈雖亮,卻灼人眼,目力不行者眼睛壓根睜不開。此其一難。”

“最後再看,那塔下掛著的孔方兄小不小?偏它還在空中擺動。於黑夜裡,射中這麼一隻飄來晃去的銅錢,可比射中飛過的雀兒還要難得多。”

“畢竟,雀兒要大得多,飛行軌跡你亦能推出一點兒來。可這孔方兄如何能預測?你得會觀風,觀完風,還能以風速猜其方向速度,但凡箭支軌跡差上一分一厘,都射不中!”

台下嘩然。

有人喊道:“既這般難,彩雲閣擺這射台出來,不是明擺著忽悠人?!不行,退錢!退錢!”

群情激動裡,小四郎君扯了扯阿娘的袖子:“阿娘,你聽,不是我阿曦不行,是這太難了!根本沒有人能射中!”

“你信不信,一哥定也射不中!”

他話音方落,卻聽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個“好”字。

小四郎君忙抬頭,卻見台上,一哥正收弓袖展,他長身玉立,那白底暗流紋袖袍被風吹得獵獵,而一支烏色箭翎正於空中發出“嗡嗡”嘯響——

“一哥射,射中了?”

“還是…第五層?”

小四郎君幾乎跳將起來!

才一箭!

一箭就已射中!

台下觀眾頓時也激動起來。

空箭那麼久,終於有一箭射中了!

再回想起方才那一幕,那白衣郎君就那麼隨手一射,就射中銅錢——

此時,那烏亮的黑鐵箭頭還嵌在那小小的方孔中,被風吹得發出“嗡嗡”嘯響!

多令人振奮的一幕!

登時,滿堂喝彩!

連彩雲閣的掌櫃聲音都忍不住高昂起來:“恭喜這位郎君!得東海明珠鐺一對!”

“東海明珠!是東海明珠做的耳鐺啊!彩雲閣大手筆!”

有人呼號。

就在眾人以為,台上郎君要收手時,他第一支箭已搭上弓弦——

那樣普通的一把弓。

弓身木製,甚至還未打磨拋光,握在那郎君骨節分明、如玉質一般的手裡,卻分明有了貴重的意味。

而後,他手輕輕一鬆。

寬袖在空中一頓,又如風一般墜下,而後,那支長箭劃破長空,如流星一般,直直射向六層寶塔——

箭翎再次發出嘯響,鏑鳴!

“恭喜這位郎君再中!得中頭彩,金蕊絲紅玉步搖一支!”

掌櫃喊。

台下嘩然。

“他又中了!”

“又中!”

“還是頭彩!”

“百步穿楊之技!”

有人讚歎。

“一哥中了!一哥中了!”小四郎君拉著長公主的袖子道,“阿娘,快看!一哥又中了!”

“低聲些,像什麼樣子。”長公主忍不住拂了拂被小四郎弄皺的袖子,嘴角的笑卻沒下來。

不愧為她兒郎!

當有此氣魄!

台上的白衣郎君這次沒再射,他將弓與剩餘箭支放回托盤,而後,對著掌櫃一頷首,便在觀眾的歡呼聲中下得台來。

這時,台下已有人認出他來。

畢竟,當年長安鐘鼓齊鳴,門樓次第開,少年郎一騎當先的風采,為多少人記得——

便他如今大了,眉眼褪去曾經的青澀,可那般出眾風貌,當世又能有幾人?

“可是楚昭郎?!”

“楚昭郎?那三千輕騎破烏河,令烏河族人聞風喪膽的楚昭郎?楚昭郎,請受我等一拜!”有人拜下去。

人群紛紛讓出條道來。

保家國,護邊河,乃無數長安人的夢想。

便有許多人去不得飲馬河邊,可也懷抱英雄夢,如今得見真人,哪裡不熱血沸騰,如見心中千崇百慕之人?

於是,人們紛紛躬身垂落。

幸得長公主一聲:“今日隻是遊玩,諸位莫要大禮,儘興才是!”

才沒造成更大的騷亂。

……

唯有薑瑤身處其中,才真正感覺到,楚昭在長安人心中的地位:那便是真正的神明,地位如斯高。

她仰頭看著那徐徐走來的郎君,忽覺其氣度昭昭,如風月不凡。

再看周圍侍衛,各個挺胸昂首,一副與有榮焉模樣——

便更覺楚昭在眾人心中的地位。

她歎一口氣:這樣的人,怎好親近?

也難怪,王清玄這樣驕傲清高的小娘子,也要為他折了腰。

薑瑤想著,彩雲閣的掌櫃卻親自捧了托盤,送來彩頭。

那木托盤上,放著兩樣東西。

一,是對珍珠耳鐺:另一,是金蕊絲紅玉步搖。

這樣近看才發覺,那耳鐺上的珍珠,大而圓,色澤極潤膩、無一絲瑕疵,不愧為東海明珠。

而其中更出眾的,卻是金蕊絲紅玉步搖——

技藝巧奪天工,簪頭為一朵雕工精致的芙蓉花,花蕊細如發縷,花型栩栩如生,如一朵盛開的芙蓉花。

芙蓉花兒葳蕤生豔,配著其下水滴形紅玉珠兒,更是豔麗生光。

那紅玉剔透純淨,一看便非凡品,珠玉剔透,豔如鴿子血,極為抓人眼球。

——在薑瑤的記憶裡,便是漱玉齋,一年都出不了幾件這樣的精品。

“彩頭確實不錯。”

長公主讚道。

掌櫃的躬身:“夫人謬讚了。”

“肖嬤嬤。”

肖嬤嬤忙上前,從掌櫃的手中取過托盤。

掌櫃的躬身退開。

這時,小四郎君蹦蹦跳跳走到那托盤前,看著那托盤上的東西。

便他每日裡不是跟黑豬兒打交道,就是跟蛐蛐玩,卻也看得出,這是好東西。

他道:“一哥,你可真厲害,一贏便贏來兩個!”

“阿娘,快看,這是一哥為你贏來的彩頭!你快來挑一挑。”

長公主卻沒那麼貪。

於她而言,這世間再珍貴的首飾,都算不得珍貴:若她需要,唾手可得。

可這到底是一郎贏來的,意義不同。

不過——

她看向薑瑤:“阿瑤,你來選。”

薑瑤卻搖頭,道:“夫人,這可是一郎君為您贏來的,阿瑤怎可…”

“這有什麼?”長公主揮了揮手道,“這樣罷,我先選。說起來步搖我有許多,倒是這耳鐺…我便選這個吧。”

長公主伸手,自那托盤上拿了那對珍珠鐺,而後,在耳邊比了比,叫肖嬤嬤替她戴上。

肖嬤嬤小心將長公主耳邊原先墜著的那嵌藍琺琅孔雀墜小心解了,而後,替長公主將那珍珠鐺戴上。

“美目如明珠,夫人,與這珍珠鐺相得益彰呢。”肖嬤嬤道。

長公主摸了摸耳鐺,嘴角帶出笑:“就嬤嬤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