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野狐(1 / 2)

說回前夜。

夜闌珊。

大理寺監呆了半夜, 血腥氣似還染在衣衫,和著自驪湖泛起的水汽,以及某種苦玫瑰的氣味,楚昭半靠在美人榻, 半闔著眼許久沒睡。

窗外月明, 玉釉狻猊香爐內, 龍腦香在屋子中縈繞。

許久, 他才漸漸入夢。

……

夢境裡是一片熟悉的荒原。

荒原內枯草蔓生,一片漆黑,有無數枯骨自漆黑裡生出,自地麵朝他伸出爪子。

楚昭看見自己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任那些枯爪淹沒自己的腳麵。

枯爪一點點蔓延上他的袍角, 到他的胸口, 楚昭感覺到微微的窒息, 他等著它們繼續, 直到徹底湮沒他。

可今天, 那些枯骨有些不同。

裡麵夾了一隻紅粉豔骷,那豔骷有一張妖媚蒼白的臉容, 烏發葳蕤地包裹著她瑩潤潔白的身軀,潮氣,濕濡地向他爬來, 仿佛幽暗湖底衍生出的魅。

她朝他伸出手臂…

……

楚昭猛地睜開眼睛。

額頭密密麻麻沁出一層汗,他卻似毫無所覺, 隻低頭望去一眼, 也不知看到什麼,那張俊白冷峭的麵龐已然鐵青。

下一瞬,人已掀被下床, 朝外喊了聲:“竹青!”

竹青正耷拉著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站門邊打瞌睡。

今日輪到他當值,隻聽裡麵一聲,下意識便抬頭望一眼天——天還未亮,隻在天際朦朦朧朧泛出一點熹光。

他下意識應一聲,就聽裡麵道:“備水。”

“欸!”竹青又應,等回過神來,才“咦”了聲,“郎君,您醒了?這時間…不再睡會?”

“不睡,備水。”

裡麵冷冷的一聲,聲音很靜,但不知為何,竹青愣是從中品出了一點惱羞成怒的意味。

不過瞬間,這感覺已讓竹青否了。

怎可能呢?

他家郎君可是刀劍臨於身、也麵不改色的人啊。

竹青忙不迭叫了另一邊守著的婢子去隔室通知——郎君房間通著的浴池旁,專設了個小隔間燒水,熱水的銅管從隔間一路通到郎君屋內,常年溫著,若要用水,管蓋一拔,便能用了。

竹青吩咐完,又開門進去,替郎君備了沐浴用的皂角、巾帕、換洗衣物,而後,在滿室的水汽內退出去。

郎君不喜歡旁人看著他泡澡。

通常隻會一個人在浴池內,曾經有那有意攀高枝的婢子闖進去,沒多久便會被退出昭斕院:那等退出的,在夫人那自然沒討著好,全都打發去了外院,做那粗仆。

一來二去的,昭斕院裡便沒那不識相的了,留在這的,全都是那等有眼力見或老實本分的。

不過竹青偶爾也奇怪:郎君這般血氣方剛的年紀,緣何不像京中那些少年郎,在房裡收用幾個丫鬟?

丫鬟連通房都不是,京中貴女壓根不在乎,更不會妨礙婚事。

不過想想,郎君這樣神仙模樣的,若隨便收用了誰,指不定算誰占誰便宜呢……

正亂七八糟想一通,就見郎君已穿著中衣出來。

中衣素色的綢緞落在地麵,竹青一眼就看見郎君赤在地上的一雙足,忙不迭撈起床邊的緞麵軟鞋過去,道:“郎君哎,天還未入夏,您怎就踩地上了,快,穿上。”

郎君麵無表情地穿上。

竹青有時覺得,自己真跟個老媽子似的,一邊又繞到屏風的那一頭,去收藤簍裡的衣裳。

衣裳沾著水汽,潮漉漉的。

-收到一半,竹青突然“咦”一聲,拎起一件明顯被水泡過的緞褲。

鬆江白棉製成的緞褲,此時正“滴滴答答”往下淌著水,還透出股皂角的清香。

竹青驚訝:“郎君,您穿著它洗澡作甚?都弄濕了…”

床邊,正係著中衣係帶的郎君手一頓,平靜地道了句:“忘了。”

竹青歎氣,正欲說什麼,就見自家郎君已披了外袍出去,手裡還拿了把劍,看樣子,是練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