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狗蛋 大郎啊。(2 / 2)

卻忽而聽一聲笑,很冷峭的一聲,如冰珠沁玉,不大,但不知為何,落在人群裡,竟半點令人忽略不得。

眾人順著聲兒看過去,等看到那出聲的郎君,登時都不出聲了。

三千營都衛朝津章布政使呶呶眼睛:“這怎生是好?”

昭郎君顯然要為他這二哥撐腰啊。

昭郎君的分量,大家都知道。

倒也不是因他那羽林郎將的身份,也非因他十六歲那驚天一功,畢竟再驚天一功,都五年過去了,還是看手中實權。

可昭郎君疏於政事,平日連朝,都有一搭沒一搭地看心情上,隻每日領著一支羽林衛在長安瞎混,羽林衛隸屬皇帝私兵,滿編也不過五千。

這五千羽林衛拉出去,憑昭郎君的本事,打仗自是無虞的——可朝堂上爭鬥,靠的從來不是打架:總不能讓羽林衛打自己人吧。

這般一來,不結黨的昭郎君自是沒甚力量的。

可偏偏,大家都顧及他。

隻因他身後站著那手握十萬北梁鐵騎的父親,還有當年為建國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封侯稱爵在家閒養的老人:他們可是在軍營裡看著他出生長大的,加之他那一出生就帶有的福星之名,誰不待他如自家小輩?

最最重要的是,頭上那一身明黃的聖人,視他為心肝兒寶貝蛋啊。

連自家兒郎孫郎,都要靠後的心肝寶貝蛋兒,誰敢得罪?

不想活了。

於是,楚昭不過一聲笑,便阻了朝楚昉滔滔不絕湧來的惡意。

楚昉看著地麵,心中升起複雜。

對著自己這二弟弟,他常有這樣的感受。

他是真正的天之驕子,生來不同。

而他……

楚昉難得想起自出生起,一直住了十二年的茅草屋。

茅草屋一下雨便漏雨,雨聲“叮叮當當”落在席上。

夏日尚好過,到了冬天,那日子便格外難熬,既缺食物,也少棉被。

每到那時,母親便會抱了他在懷,與他描述自他出生起便從未見過的父親。

母親說起父親時,那雙眼總亮著他不懂的光。

母親說,父親是真正的大英雄,正在外為國征戰。

他不懂什麼是大英雄,隻知道當肚子餓得發疼,卻不得不一罐罐往裡灌水的難受。

也不懂什麼叫為國征戰,隻知道母親拖著月子便沒坐好的瘦小身軀,下地種糧食,上山摘野果子。

母親就憑著那把鐮刀和瘦弱的胳膊,送走了阿爺,又送走了阿奶,最後一點點哺育到他七歲,而後撒手人寰。

甚至死時,也不許他怨他父親。

楚昉那時不叫楚昉,也不是國公府尊貴的大郎君,他叫狗蛋。

狗蛋到七歲,沒了娘,隻剩下一個茅草屋。

有人叫他去投奔在外征戰的爹,但狗蛋不願意。

他情願揮著那把鐮刀,和他沉默的母親一樣,上山下地,靠著一點點穀梁和野果過活。

直到十二歲,有一隊穿得神氣的軍人跑到他們那鳥不拉屎的荒村,告訴他:“他父親來找他了。”

後來,他就被接到了父親那。

但到了那,狗蛋才知道,父親在母親去後一年,便再娶了,再後一年,弟弟便出生了。

三歲的弟弟,穿著便是村中最富貴人家都穿不起的錦緞,白白淨淨站他麵前,仿露著一張謔了口的牙齒,叫他:“哥哥。”

狗蛋還看到了那個女人,她生得那樣好看,皮膚那樣白那樣嫩,那是他母親瘦弱枯黃爆出根根青筋的手永遠比不了的白嫩。

他們一家站他麵前,令他自慚形穢。

狗蛋知道自己不該怪。

他不該怪父親,因為那個年代的人,都是那樣過來的。

父親也不是自願出去打仗的,是有人來村中征兵,不得不去的。母親是阿爺阿奶用十兩銀買來的。

兩人沒什麼感情,睡了一覺,父親就走了。

之後,就有了他。

他本不是父親的預期。

恐父親在外,也不知他的存在。

可他還是怪。

怪這個世道。

怪母親為何死得那樣早,怪母親操勞一生,卻從未穿上那樣的綢緞,怪父親旁邊,為何坐著的不是母親。

怪母親能因為父親對他的唯一一個笑惦念終身,而在他麵前反複闡述;而他父親,卻能對著那天底下尊貴無匹的女子,露出無數那樣的笑。

他怪啊。

……

楚昉盯著地麵,仿佛自己還是那日站在那三口之家麵前的小兒郎,身上穿著露出手踝腳踝的破衣爛衫,既窘迫,又羨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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