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2 / 2)

薑瑤翻來覆去地看著手中令牌。

以現代人的眼光,這令牌也做得足夠精致了,代表著國公府一部分的權柄。

薑瑤不明白。

她隻是道了個歉,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那國公爺就信了?

梁國公,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她心裡一時不知什麼滋味。

正亂七八糟地想著,卻聽門口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叫嚷:“阿姐!阿姐!我回來了!”

聲音帶著歡快。

薑瑤抬頭看去,卻見一團子樣的身影蹣跚地跨進門檻,她穿著團花紋錦裙,三四歲模樣,頭頂紮了兩個小髻,後麵還了個嬤嬤。

嬤嬤一臉緊張,喊著:“小祖宗,慢點,慢點,彆摔了!”

那小女娃卻半點沒慢,進了內室後,“蹭蹭蹭”便跑起來,直跑到薑瑤那,仰著張小臉看她。

薑瑤在記憶裡找了一圈,才找到這人的身份。

薑大娘子的妹妹。

薑芝。

長公主生辰那日,薑大娘子鬨了笑話,薑芝就被送去了國公府在城郊的莊子,以免讓她撞上阿姐被送走的畫麵吵鬨。

現下倒是回來了。

大約是薑父薑母基因好,薑芝這小娃娃生得也十分不錯,圓團子臉,圓溜溜眼睛,看起來十分可愛。

可這可愛的小女娃看著她,眼淚卻突然從眼眶裡冒出來,她踮起腳,試圖用小胖手來替她擦臉:“阿姐,你臉怎麼了?”

薑瑤這才想起,她去了鬆濤苑回來,還沒照過鏡子。

想來是十分狼狽的,額頭應當是破皮了,現下還十分痛,還有人中……

忙一迭聲地喊,讓那叫青雀的婢女給她拿鏡子。

果然,鏡中照出一張極狼狽的臉。

暗粉調得灰撲撲,因流過淚,此時淚漿在臉上,加上額頭的紅,和唇上的紫,實在是……醜陋。

也不知國公爺對著這張臉,怎麼生出原諒的心思來的。

薑瑤用水洗了一遍一遍臉,端出去的水,都是臟的。

薑芝圍著她,大呼小叫。

薑瑤嫌她煩,讓嬤嬤把她帶走,她卻不肯,非要巴著她阿姐,一雙大眼睛孺慕地看著她,像怕她跑了似的。

薑瑤心軟了下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這也是個命苦的。

生下她時她阿娘便難產沒了,薑大娘子因此一直嫌棄她,可她卻十分喜歡這個阿姐,從會走路開始,就跟在阿姐身後,整日阿姐長阿姐短的,後來更是為了這個被送去寺廟的阿姐,偷偷甩開仆人溜出門,也因此,之後再杳無音信。

大約是女配的妹妹不配詳細講,原文裡也隻有一句:“國公府都找瘋了。”

……

薑瑤歎氣,摸摸小薑芝的包髻:

“阿姐沒事,你莫擔心。”

誰知這一下,竟惹得小薑芝眼淚漣漣:“阿姐,你不生阿芝氣啦?”

她自己用小胖手也摸摸自己的發包:“嗚嗚,阿姐摸阿芝了,阿芝好開心呀。”

薑瑤:……

原來,她竟是知道自家阿姐不待見自己的。

那這些年裡,她小心翼翼用熱臉貼著她阿姐時,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呢。

小薑芝哪裡知道她阿姐在想什麼,隻是拚命從隨身的香包裡掏啊掏,嬤嬤過來阻止:“小娘子,莫掏了,你阿姐不喜歡吃的。”

小薑芝哪裡管她,隻管掏啊掏,最後掏出一塊…

薑瑤看著這碎了的、留著幾根手指印的、跟屎一樣的…團子?

“給阿姐吃。”

薑瑤眨眨眼睛。

小薑芝討好地朝她露出門前兩顆小米牙:“阿姐,吃,阿芝從外麵帶回來的,可好吃了哦!”

低下頭看看,也不知想了什麼,突然用胖手拚命擦,誰知越擦越臟,最後,臉一扁,居然要哭起來。

薑瑤看得頭疼,忙隨便捏了一點,往嘴裡塞,剩下全給薑芝,在小薑芝喜出望外的眼神裡,忙叫嬤嬤把她抱走。

等小女娃走了,薑瑤才忍不住舒了口氣。

青雀在旁邊看著,眼裡竟然帶笑:“還第一回見娘子這般對妹妹呢。”

薑瑤卻忽而有個想法:如今她都不去寺廟了,小薑芝總不能再丟了吧?

可不知為何,胸口那顆心,還是“砰砰”的。

總覺著,有什麼藏在暗處探看,試圖將一切搗回正軌。

……

到得晚上,也不知是不是白天經曆得太多。

薑瑤竟夢到了前世。

她成了七八歲的小女孩,抱著個兔子玩偶,站在彆墅的窗邊。

彆墅空蕩蕩的。

彆墅的窗外,是將天空也點綴得明亮的五彩球燈。

球燈內,是霧狀的霓虹,像愛麗絲夢遊的仙境。

一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笑著自一輛豪車上下來,給站在庭院裡的一對母女,一人給了一個擁抱。

他並未察覺窗後的小女孩,而是笑擁著那女人和孩子,上了車。

豪車揚長而去。

小女孩看了很久,才轉頭問旁邊的管家阿姨:“阿姨,爸爸和阿姨妹妹去哪兒了呢?”

“小小姐生日,先生是帶她和夫人過生日去了。”

“那我呢?為什麼他不帶我過?”

小女孩轉過頭來,她馥白的臉上,赫然是鮮明的手指印,“是因為他不喜歡我嗎?”

……

薑瑤猛的醒了來。

她擁著被子,額頭上沁了細密一層汗,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夢到這一幕。

大約是白日那個摸在頭頂的手掌太暖了吧。

薑瑤捂著頭,過了會,才緩了過來。

窗外一片漆黑,睡在外室的婢女聽到動靜,醒了過來,挑簾子問她:“大娘子是不是做噩夢了?”

薑瑤搖搖頭,又點點頭:“你去給我倒杯水來。”

婢女端了水過來,溫在桌上,正好入口。

薑瑤喝了水,才感覺,夢中那幾乎要將人溺進去的窒息感退去了些。

婢女退出室內,薑瑤卻看著煙青色帳幔,睡不著了。

她一忽兒想前世。

就這麼死了,也不知道自己那爹會不會高興。

應當是會高興的。

畢竟,作為他年少輕狂期恥辱的唯一見證人,沒了,就沒人知道,現如今叱吒商場、成熟穩重的薑總,也曾有過這樣一段為愛癡狂的少年期,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離家出走——

而最可恥的是,偉大的薑總不是那可歌可泣的愛情實踐者,而是被欲望的滾滾洪流碾過的凡夫俗子。

他沒創造不屈的愛情神話,反而屈服於麵包。

兩人在現實的磋磨裡,相看兩厭,最後分開。

而她作為這個曾經這段“愛情”的結晶,也就成了牆上的泥點子,欲甩之而後快的白米粒。

薑瑤還記得那一巴掌耍在臉上的感覺。

不對。

是許多巴掌。

成熟穩重的薑總,喝醉了酒,總要找她,紅著一雙可怕的眼睛,問她:“你為什麼不去死。”

所以啊。

她死了。

……

想到這,薑瑤生出一種感覺:

到這個世界,其實也挺好的。

她彎了彎眼睛,突然有種興奮感。

明日,還有許多事要麻煩呢。

得先去見見她親愛的哥哥們,大郎君、二郎君、三郎君,啊,據說,還有個大美人兒長公主……

薑瑤拉高被子,翻了個身,漸漸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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