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見秋- 13(1 / 2)

13.

墓園。

喬柏舟領著林見秋在一塊墓碑前停下來。

“大部分屍體都沒有查到身份, 很長時間也沒有人認領,法醫驗完屍之後基本上都被安葬在了這裡。“

他們身前身後這一片都是曾經在那座深山裡挖出的屍體,有還算完整的, 也有已經腐爛的白骨, 都難以辨認身份。

那些死者大多都已經沒有家人, 也沒有身份, 死後也無人問津。

墓碑上麵一排排刻下來的都是“無名氏”,能予以區分的也隻有後麵跟著一小行“卒於某年某月”,有的連“某月”都沒有, 大致猜個年份。

“那幾個孩子就是這兩座碑, 一個七歲的男孩兒, 兩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女孩兒。”

葉子就是其中一個。

林見秋點了下頭,盯著墓碑上的“無名”出神。

“我在外麵等你。”喬柏舟遲疑片刻,伸手拍了下他的肩,稍微用了點力。

林見秋回頭朝他笑了笑,說:“好。麻煩你了喬哥。”

喬柏舟走到墓園門口再回頭的時候, 林見秋都還是站得筆直的模樣, 他原以為那孩子會哭, 但是沒有。

黑色的越野車停在門口,喬柏舟倚在車頭, 點燃了一支煙, 他有些煩躁, 也有些頭疼。

今天是林見秋出院的第一天。

半年前剛告破的那場駭人聽聞的大案後續非常繁瑣, 至今還沒有結束。

稍微誇張點就可以說是舉國震蕩, 因為性質實在太過惡劣,擔心引起社會動蕩,最後大部分消息還是被壓了下來, 所有後續調查和審判都在保密狀態下進行。

這也是出於對幸存者的一種保護。

林見秋在醫院待了半年,身上陳年舊傷不少,但養傷用不了半年,調養身體也不用一直待在醫院,更多時間還是在接受心理治療。

喬柏舟就在這半年裡所有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才勉強爭取到林見秋的“監護權”。

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人,無論有沒有殺過人,無論會不會被判刑,都很難叫人再交付信任,按照最後審判罪責輕重,哪怕是無罪乃至立功的也需要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觀察期。

這個觀察期是以“年”為單位的。

喬柏舟能單獨拿下觀察期的監護權,也要依仗於林見秋本人的配合。

林見秋無罪有功,心理測試結果沒有對社會危險傾向,唯一超出警戒值的就是自毀傾向,隻要在五年內他沒有犯罪記錄,觀察期就算過了,可以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

最後那句話是帶著監護協議來給兩人簽字的負責人說的。

那時候喬柏舟拿著協議,看到林見秋波瀾不驚的側臉,隻想苦笑——

真的還能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嗎?

與世隔絕的六年,錯過多少日新月異的變化,在那麼多次生死瞬間又多少次把自己整個打碎了再重組,林見秋都不認為自己還是個正常人,要怎麼回去?

更何況即便回來,他也是孑然一身。

就在案子告破的前半年,林見秋的父親、喬柏舟的老隊長在追蹤某個嫌疑人的過程中受傷去世,那時候他已經不在警局係統裡,一直獨自聯係線人追查線索,但最後的死亡報告裡定性是因公殉職。

等林見秋從死人變回一個活人,也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林見秋出來的時候,喬柏舟已經點完了半包煙,他將最後半截煙按熄隨手丟進垃圾桶,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煙味,幫他拉開了車門。

“我定了旅館,先住一晚,明天我開車帶你回去。”

“好。”林見秋點點頭,過一會兒又說,“我明天能去山裡看看嗎?”

“山裡?”喬柏舟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又想摸煙了,但還是忍住了,他平時是沒什麼煙癮的,“等會兒回去我幫你申請看看。”

“那就麻煩喬哥了。”

喬柏舟想說不用跟他這麼客氣,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他跟林見秋快有十年沒見了,最後一次見的時候林見秋都還沒有他肩膀高。

喬柏舟原先是跟在林見秋父親手底下的,被林爹親手一點點帶出來,他一直是當師父一樣對待,後來他因為能力太過出色被外調幾年,每年也還都記得回來看望他們一家。

不過他畢竟工作忙,趕不上節假日,也就不巧,沒怎麼碰到過林見秋。

喬柏舟年輕時候跟林見秋關係還不錯,年紀雖然差了十來歲,但林見秋早熟,鬼主意多,喬柏舟又是腦子特彆活泛的,還挺能玩得來。

轉眼十年,物是人非。

昔日那點安穩的熟稔早就被時光衝得支離破碎,喬柏舟對上林見秋,說話都要再三斟酌,恨不得小心、再小心。

大約是喬柏舟的表情糾結太明顯,林見秋半夢半醒到下了車,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就笑了笑:“才三十多歲就跟老媽子似的了,喬哥你這是未老先衰啊,回去你兒子不得叫爺爺了。”

喬柏舟平生最恨這句話,差點一腳踢上他的屁股,一開口就下意識抱怨上了:“你以為這是誰害的啊!”

林見秋躲了一下,看著還挺精神的。

喬柏舟鬆了一口氣,下車拉開後備箱,拎出行禮,領著林見秋進了旅館。

上樓的時候,喬柏舟突然又想起什麼來:“對了,當年那個姓秦的受害人,你想見他嗎?”

林見秋問:“他受傷嚴重嗎?”

喬柏舟答道:“有點嚴重,在醫院住了三個多月才回家,做了好幾個手術,但沒有生命危險,聽說後來還有了孩子,不過那次調查完之後他說不想再想起那些事,就離開了老家,行蹤也是機密,不過如果你想見他,應該是可以申請到的。”

“不會。”林見秋很清醒,“幸存者之間不能再見麵,這是協議裡的明文規定。”

“就卡在中間那麼一條你都看到了?”喬柏舟道,“不過規定是規定,更何況這種形式性大於實用性,人是活的,你情況特殊,特彆申請是可以被通過的。”

“那也不用。”林見秋說道,“他沒死在山底下我就放心了,現在還是不要去打擾他為好。”

喬柏舟想了想,問他:“那要不要我拖同事給他帶個話,告訴他你還活著?”

林見秋也搖頭:“就讓他覺得我死了吧。”

喬柏舟問:“為什麼?”

林見秋說:“也許他會覺得我死了更輕鬆一點。”

“叮——”

電梯停在十二樓。

喬柏舟盯著林見秋的臉看,沒有動。

電梯外無人,大約是從另一部電梯上去,電梯門久等無人又自動閉合,他們訂的房間還要再往上三層。

第二聲“叮”響起來的時候,林見秋若無其事地提醒他:“喬哥,到了。”

喬柏舟拉著行李箱踏出電梯。

房間在左手走廊最儘頭,雙人標間,環境還算不錯,燈光昏黃柔和,座機旁邊就壓著旅館周邊的訂餐電話,小字備注可以送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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