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俞瀟- 01(1 / 2)

-俞瀟-

01.

俞瀟從同學聚會的酒店裡出來。

旁邊的老同學嘻嘻哈哈地湊上來, 被酒精熏紅了臉,熱熱鬨鬨地叫著“俞少爺”,一邊把名片往他懷裡塞, 說著“有空常聯係”、“日後多關照”之類的客套話。

俞瀟笑嗬嗬地應了, 十足好脾氣的模樣, 好像完全不記得過去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他也確實記不太清了, 時間太久遠,彆說叫他認出小學同學長大成人後的臉,就算要他說出三個名字都得思索半天。

那群老同學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顯然把自己年少時做過的蠢事、壞事全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小學的時候俞瀟跟著父母來到這座城市, 父母不太希望他從小背上太重的學習負擔兼之工作忙, 因此沒把他往名校裡放,隻看新家附近哪所學校有轉學名額手續方便,便把兒子送了過去,卻沒想過校風問題。

剛轉學的那陣日子不太好過,俞瀟一個乾淨內斂的小少爺坐在教室裡格格不入, 轉校生本來就很難融入舊的圈子, 年幼的孩子們尚且想不出“氣場”、“階級”之類的高級詞彙, 隻是本能地討厭這個總有專車接送、有數不儘的漂亮文具、考試永遠名列前茅的新同學。

小孩子有時候比大人還要殘忍,因為他們還不大清楚有些壞事做了會有什麼惡果。

抱團排擠、言語侮辱還是最輕的, 上體育課轉校生永遠是被剩下的那一個, 留下做值日的時候, 迎麵一桶冰水澆得他渾身發抖, 當晚回去就發了高燒。

還有被偷走的文具、被撕掉的作業、被劃破的校服……

當然冒頭的永遠都是那麼一小撮, 一群人表現隱晦的排斥,一兩個調皮膽大的冒頭,就帶起一個小團體的霸淩。

俞瀟記不清到底那些欺負他的人裡有誰, 因為那時候沒人幫他,所有人都對他退避三舍,他畢業之後很快就把其他人也一同忘到了腦後。

之後的小學同學聚會也沒人叫他。

結果時隔十幾年,俞瀟大學都畢業了,沒想到竟然還能接到小學同學的電話,一開始他還以為是什麼新型詐騙電話,對方急匆匆地報出小學的名字,他才反應過來。

突然這麼一出的原因也不難理解。

前段時間俞瀟的攝影作品剛獲了獎,媒體抓住熱點,接二連三的采訪讓他火了一把,家世也被扒了出來。

很多跟俞瀟關係不錯的老同學也都是這時候才驚覺,被他們戲稱為“俞少爺”的人家世確實不俗。

而那些不熟的人裡,厚著臉皮以道賀名義約一出飯局跟他拉關係的也不少,小學同學也不過就是其中之一。

俞瀟原本想拒絕,但聽對方嘟嘟囔囔地說起舊事,他又改變了主意。

據說某個老同學要跟小學時候隔壁班的女生結婚了。

至於之後的打算婚前小聚如何如何的打算他一概沒聽,隻是突然想起來,那個女生好像跟林見秋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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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同學裡麵,俞瀟說得上來名字的就那麼一兩個,林見秋是其中之一。

不僅是因為他們後來還進了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

小學時候的林見秋很皮,也可以說是喜歡打抱不平。

俞瀟跟他隔了兩個班,平時上下樓都不在一邊,見麵次數不多,一開始並不熟悉。

偶爾林見秋在學校裡留得晚,四處溜達的時候看到俞瀟的同學拎著打掃衛生的桶,澆了他滿頭的水,然後嘻嘻哈哈地笑,在俞瀟生出惱怒之前飛快地跑開。

林見秋拿來乾布,脫下外套遞給俞瀟,送他到校門口上車。

俞瀟發了兩天燒,第四天回了學校,下課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時候,看到林見秋又溜達過來看他。

在那之前他們完全不認識,最多聽說過學校裡有那麼一號人。

可就在那次之後,他們好像本來就是熟人了一樣。

俞瀟的位置靠窗,林見秋就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地看他,問他語文成績怎麼樣。

林見秋需要寫一份檢討,要求是八百字,他寫了不到一半。

俞瀟被強行塞了紙筆,眼睜睜看著林見秋踩著上課鈴聲,飛一樣轉身回教室,壓根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轉過頭的時候,他看到平時總帶頭欺負他的那個男同學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脖子。

老師在上麵講作業,俞瀟偷偷翻開那本專門用來寫檢討的本子,前麵都是不該跟高年級的同學打架、不該跟校外同學打架雲雲,到最後一篇就是深刻反省不該欺負鄰班同學。

在俞瀟回到學校兩天之前,他們班上體育課,那天澆他水的男生正好就在樓下。

林見秋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廁所拎了半桶水,對著男生的腦袋澆下去。

男生抖成了篩子,當場哭著找老師告狀。

老師也覺得林見秋過分,當即就要他找家長、寫檢討、說明原因,否則就要記過。

林見秋對這套流程已經很熟悉,一臉十分慚愧的模樣應下來。

磨了兩天的三百多字檢討,除了開頭對同學表達了一下歉意之外,全是他看到那位可憐的同學欺負另一位更可憐的同學時有多麼痛心,狡辯稱他在那一刻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才驅使他做出不理智的報複行為。

「尤其是當我想到可憐的俞瀟同學還高燒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醫生說發燒是很嚴重的病,萬一他被燒成了傻子那多可惜啊!」

後麵還跟著一整排感歎號。

俞瀟覺得他這是單純為了湊字數,盯著那簡短的三百字發了好一會兒呆,在快下課的時候才提筆,用力把“傻子”那句劃掉,然後慢慢繼續往下寫。

隔了兩天就是下一個周一,晨會上,林見秋拿著俞瀟填補潤色完的稿子當眾念檢討。

細數受害男同學對另一位俞同學所做的壞事,渲染了一下林同學和俞同學之間深刻的友誼,為一時衝動做出不當行為做出鋪墊,最後闡明他已經為自己的衝動向俞同學取得諒解,並對那位受害同學表示深切的歉意,同時希望他能不計前嫌,學習一下自己知錯就改的態度。

稿子洋洋灑灑好幾頁,受害男同學本來還挺起胸脯,等著林見秋的道歉,沒聽到一半腦袋就要埋到地裡去。

轉校生被欺負排擠的事壓根不是什麼秘密,俞瀟也不是第一個受欺負的人,沒人能說那是汙蔑。

隻不過老師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鬨出來就當不存在,同學旁觀不語便是助紂為虐,除了少數性格活潑或強勢的能漸漸打破隔閡,剩下的也隻能是日益沉默。

可一旦被人當眾指出來,就算是老師臉上也掛不住。

最後那件事以林見秋念檢討、男同學被老師押著向俞瀟道歉告終。

下午放學,俞瀟特意在校門口等到林見秋,拉著他進了對麵的小賣部,說:“我請你吃冰淇淋。”

可惜狹窄的小賣部裡隻有兩毛一根的色素冰棍。

林見秋和俞瀟坐在無人巷子的台階上,把自己舌頭舔成了綠色和藍色,就好像瞬間交換了革命般的友誼。

俞瀟跟林見秋說謝謝,林見秋說他其實不用怕。

俞瀟搖搖頭:“我之前告訴過老師,但老師說那隻是同學鬨著玩,讓我不要太斤斤計較。”

有過這麼一次兩次三次,他便覺得找老師也沒什麼用了。

他父母工作忙,又從小教他謙讓知禮,被老師說是小題大做,他也不好意思再告訴父母。

一次兩次三次的忍下去,旁人就覺得他好欺負,隻會變本加厲。

林見秋咬著冰棒棍子,笑眯眯地說:“那不是很好嗎,你也可以跟他們鬨著玩啊。”

俞瀟低頭沉思了片刻,還是搖頭:“我不會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