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瑣事(1 / 2)

正月裡的寒風冰涼刺骨, 尤其是一場大雪過後, 天地一片白茫茫,讓人幾乎看不清道路。

這樣的天氣,多少人家都縮在溫暖的家中, 享受著一年難得的溫馨與閒適,野外的路上幾乎沒有幾個人影。

但也有在這種天氣不得不出門在外的人。

日近黃昏,夕陽的餘暉在潔白的雪麵上撒下一層橙黃色的光,幾輛馬車急速地沿著滿是積雪的道路向前奔跑著, 前麵幾輛車的車轅上都坐著看上去凶神惡煞的壯漢, 一般人望之生畏。

行了一段路,為首馬車上的人看看天色,對車裡的人喊了一聲:“少爺, 晌午了, 咱們歇息下吧?”

馬車裡傳來一聲回應:“好。”

刹住馬,停下車, 幾個漢子熟門熟路地從後麵的車上卸下一部分乾草喂馬;有漢子拎起桶,去裝了些乾淨的積雪,升起火燒開;還有人原地用石頭壘起簡單的灶台,準備燒飯。

中間一輛馬車上,厚厚的皮毛門簾掀開,嚴墨戟全身裹在毛茸茸的皮草中, 有些艱難地跳下馬車,哈了口氣,對車內道:“武哥, 下車了。”

紀明武隨後掀開車簾出來,片刻不離身的拐杖伸到地上輕輕一點,輕而易舉便跳了下來,讓滿心想著上前攙扶順帶占個便宜的嚴墨戟失望不已。

年前,苑五少爺成功說服了苑老爺子,同意他去青州書院進學。為此,他慷慨地包攬了嚴墨戟一行人搭順風車的一切開銷,連穿在身上的皮草都幫他們置辦了一份。

有冤大頭的竹杠可以敲,嚴墨戟沒有跟他客氣——反正都是自己用烤魚換來的,心安理得。

隻是青州書院的開學時間頗早,因此苑家的車隊正月初七就要出門了。為了搭上這趟順風車,嚴墨戟隻好早早地告彆自己穿越過來後所在的小鎮,與紀明武一同踏上了前往青州城的道路。

幾日行車下來,所有人之間都變得十分熟稔,嚴墨戟打過好幾次交道的管事走過來,臉上也少了以前那種矜持和疏離,笑著打招呼:“嚴老板。”

嚴墨戟也笑著回應:“諸管事。”

“咱們這路程也走了一大半了。”諸管事兩手縮在袖子裡,看著車隊的人忙忙碌碌地安營紮寨,感歎道,“若是之後路途無憂,咱們還能在青州城過元宵節呢。”

“聽說青州城的元宵燈會很是熱鬨。”嚴墨戟也感歎了一句,麵露神往,“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這邊地界還好,再行一天下去,要進亂荒嶺的地界了。”諸管事搖搖頭,歎口氣,“那邊山賊橫行,我們少不得碰上些劫路的,耽誤了時間就不一定趕得上咯。”

這個世界的荒郊野嶺的危險程度,嚴墨戟已經聽什錦食雇傭的那些江湖散人說過多次,此時有些好奇:“那苑老家主還放心讓五少爺出來?”

“這不是雇傭了行鏢的鏢隊嘛!衛氏兄弟也算跟我們苑家合作多年了,武藝也不錯,到青州城的路上,多是些小毛賊,碰上也就是耽誤時間,不打緊。”

說到這兒,錢平從車轅上抱著家什下來了,諸管事看他一眼,笑起來:“嚴老板,聽說你這夥計也會幾手武功?不若叫他去跟衛氏兄弟學兩手,日後保護主家也更穩妥。”

衛氏兄弟就是這些負責保護車隊的漢子的頭兒,兩個看起來有四五十歲、凶神惡煞、肌肉飽滿的漢子。

嚴墨戟悄悄問過錢平:“那衛氏兄弟的武功怎麼樣?”

錢平猶豫了下,還是老實回答道:“尚可吧。”

嚴墨戟心裡就有數了。

此時他臉上笑了笑,婉言謝絕了諸管事的好意。

正好負責取水的人把雪水融化了,嚴墨戟挽了挽袖子,看向紀明武,笑道:“武哥,今天想吃什麼?”

紀明武還未答話,忽然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一顆毛茸茸的大球滾了過來,伸出一隻手:“嚴老板,我要吃叫花雞!”

嚴墨戟看了一眼把自己過分豐滿的身體塞在厚厚的皮毛外衣中、活像一隻胖狗熊的苑五少爺,有些好笑:“五少爺,都吃了兩次了,還沒吃夠?”

苑五少爺聞言歎口氣,目露哀愁:“聽聞青州書院內戒律森嚴,學生用飯都是書院統一分發,清湯寡水……我這不是提前吃一些,省得到時饞得慌嗎?”

“那你還非要去青州書院?”

苑五少爺撇撇嘴:“青州書院是咱們這邊郡府最大的書院,我若想考取功名,自然要去!唉,說這個做什麼,快,做一份叫花雞!”

嚴墨戟有些無奈。前幾日錢平打了隻山雞過來,他就順手做了道簡單的叫花雞給他家武哥嘗嘗鮮,沒想到這苑五少爺湊過來嘗過一口之後就上了癮,命令下人們到處逮山雞,非要嚴墨戟每天都給他做叫花雞吃。

“如果你能打到兩隻山雞,我就給你做一隻。”

這些日子一起行路,嚴墨戟和苑五少爺也混熟了不少,彼此之間都沒再太拘禮。

一聽有門,苑五少爺眼前一亮,滿口答應下來,轉過身去已經是氣勢洶洶:“快,叫他們都去捉山雞!”

叫花雞其實做起來挺簡單的,山雞破膛,清理乾淨內臟,塞進專門調製的佐料,用摻了鹽的泥巴裹起來,再塞進火堆裡燜烤。

算好時間敲開,乾硬的泥巴中雞肉的濃香噴湧而出,浸透了雞肚內佐料的美味的雞肉,鮮嫩香濃。

嚴墨戟這次出門,從煎餅鋪換了不少煎餅,在火上輕輕烤一下,煎餅就軟化下來,撕下一塊雞肉卷進煎餅,一口咬下去,勁道的麥香煎餅和鮮嫩的雞肉刺激著味蕾,美味又飽肚。

到了飯點,坐在女眷車上的馮問蘭十分自覺地湊了過來,臉上帶著笑:“東家,可否讓小女子也嘗一份?”

原本嚴墨戟計劃是隻帶錢平一個夥計上路來著,不過臨出行前幾日,馮問蘭忽然湊了過來,說她也想去青州城見識一下,請求東家帶她一起。

嚴墨戟仔細考慮後,感覺帶個懂醫術的上路確實比較放心,又暗中跟錢平確認過馮問蘭沒有問題,才答應了下來。

馮問蘭進了車隊後,仗著年輕貌美與醫術在身,與隊伍裡的女眷打得火熱,晚上睡覺都睡在了女眷的車廂裡,不像錢平,苦哈哈地睡在寒冷的車轅上。

——嚴墨戟本來想讓錢平晚上進車廂一起睡的,反正他們三個大男人,出門在外也無需忌諱太多。

但是錢平平日裡雖然不太機靈,可一碰到生死攸關的大事就聰明起來了,小心瞧了麵無表情的紀明武一眼,果斷拒絕,並表示自己就愛睡在外頭,冰天雪地有助於練功。

嚴墨戟感歎了一下錢平練武的努力,回頭就抱著他家武哥暖烘烘的身體睡著了。

吃完了飯,那些行鏢的漢子們都紮好了簡單的帳篷,天色還早,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起來。

嚴墨戟正跟紀明武說著家常,忽然一個高大的漢子走了過來,聲如洪鐘:“嚴老板,方才諸管事叫在下過來,說想請在下指點一下你的夥計?”

嚴墨戟下意識和錢平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愕和無奈。

要不是他們這些日子相處得久,各自脾性也知曉,恐怕會以為諸管事和這衛氏兄弟是來挑事的。

嚴墨戟想了想,笑道:“我這夥計也就是三腳貓功夫,指點也是無用;衛鏢頭與其浪費拳腳,不如坐下一起聊聊?我對江湖趣聞也頗有興趣呢。”

這衛鏢頭是兩兄弟中的哥哥,雖說長得凶神惡煞,可性子穩重豪爽,聞言哈哈一笑,也不客氣就坐下來了:“也好,左右在下也閒著無趣,聽說嚴老板店裡聘請了不少江湖中人,想來確實是對江湖武林有些興趣。”

其實嚴墨戟一開始在從李四那得知自己已經過了習武的年紀的時候,就對武林有些興致缺缺了;後來隨著許多的江湖中人進入什錦食,偶爾聽他們討論起江湖瑣事,才逐漸重燃了好奇心。

在什錦食時,他每天不是在廚房忙碌就是在賬房忙碌,難得有些閒工夫也不想浪費在八卦江湖上,所以一直都是聽其他人聊聊就過;這一路上自己總算清閒下來,正好聽這位走南闖北的衛鏢頭說一說。

此時他頗有些興致勃勃:“衛鏢頭,如今江湖上最強的人是誰?”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最強”的名號永遠是充滿爭議的。

衛鏢頭摸出一個小酒壺,小心咂摸了一口,才笑著道:“最強的人,應當出在當今天下的三大宗師中吧?隻是我等江湖末流,也無從分辨哪位宗師更勝一籌。一般人談起來也不會討論這三位宗師。”

“三大宗師?”

“上三宗分彆有一位宗師坐鎮。劍宗宗主沈昆霄,氣宗宗主塵澤,還有不知真身的錦繡門門主,便是當今天下的三大宗師了。”衛鏢頭露出一個神往的表情,“據說突破宗師之境,幾有移山填海之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男兒當世,能成就一代宗師,才算不枉此生啊!”

嚴墨戟聽得也一臉向往——不過他想的可不是什麼“不枉此生”,而是在想,若是宗師之境的人到了他手裡,自己該怎麼用才能把宗師在什錦食中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呢?

——若是宗師是冰寒或者火熱內力,是不是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一大片恒溫大棚或者冰窖?

——還是去送外賣,千裡即達、特特特快專員?

——還是乾脆哪來做廚藝表演?

不過這種想象也隻能在腦內轉一轉了,站在這個世界武學巔峰的宗師,怎麼也不可能跑到他的什錦食來打工。

“宗師之下呢?”

“宗師之下……便是能夠觸摸到宗師門檻的‘虛動’強者了。”衛鏢頭又喝了一口酒,有些不舍的把酒壺收了起來,遺憾地搖搖頭,“雖說在下也不清楚何為虛動,想來應當是武功修煉到那種程度的人才會懂吧。

“要說虛動之境,高手確實不少。但是有能耐爭這第一的……聽說皇宮大內總管已經抵達這個境界;西北草原狄族的金帳狼王也已突破多年;再就是……”

衛鏢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一拍大腿,眼神閃閃發亮:“劍宗宗主門下的小弟子,號稱‘一心劍’的紀絕言,應當是除三大宗師之外的天下第一了!”

“噗!”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嚴墨戟和衛鏢頭的目光一齊看向了正扯出帕子擦著嘴的馮問蘭。

衛鏢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馮姑娘,可是對在下所說有何不滿?”

“小女子絕無此意!”馮問蘭放下杯子,連忙表明立場,乾咳兩下,揉了揉眼角,聲音帶上了一絲委屈,“小女子隻是見衛鏢頭也如此憧憬‘一心劍’紀大俠,心中激動罷了。”

見馮問蘭一個嬌滴滴的女子主動示弱,衛鏢頭衝動過後,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歉意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勺:“馮姑娘莫怪,實在是在下對紀大俠過於崇敬,一時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