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1 / 2)

晚上在家裡, 嚴墨戟整理被子的時候, 忽然發現白天找不到的墨玉夾在被子裡,不由得有些驚訝地拿了起來:“墨玉怎麼會在這?”

紀明武正坐在圓凳上喝茶,聞言手輕輕一頓, 若無其事地放下茶杯:“許是早晨掉在了被子裡。”

“是麼?”嚴墨戟皺了皺眉,把墨玉重新掛到了脖子上,然後悄悄看了紀明武一眼。

——他每天起床都會整理床鋪,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早上疊被子的時候墨玉沒有夾在裡麵。

——現在想想如果武哥真的會武功, 神不知鬼不覺拿走自己的墨玉,自己應該也發現不了?

——但是武哥為什麼要拿墨玉呢?

第二天嚴墨戟和紀明武一起出門,一起到了歲安街的兩家店, 照例視察了一圈兩家鋪麵, 確認沒什麼異常情況之後,就打算去甜品站看一看。

紀明武怔了一下, 微微皺了皺眉,跟兩個負責殺魚的殺魚工囑咐了兩句,跟著嚴墨戟一起出門了。

嚴墨戟有些詫異,歪頭笑道:“武哥也要去甜品站?”

紀明武“嗯”了一聲。

嚴墨戟挑了挑眉,心裡微微泛起一點疑惑。

——除了送木工,武哥這還是頭一次去什錦食的甜品站呢。

——總不會真有什麼木架子要做吧?

雖然心裡對紀明武產生了一絲關於身份的懷疑, 但是嚴墨戟最初的震驚過後,仔細想想,至少確認了一件事:

——他家武哥對他的感情應當不是假的。

——如果朝夕相處、耳鬢廝磨之間的眼神和神情, 武哥都能作假,碰上這種影帝級的演技,那自己也就自認倒黴了。

其實嚴墨戟很想直接拽著身邊這個男人的衣領,質問他到底是不是江湖中人,為什麼什麼都不對他說?

——他們兩個理應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不是嗎?

現在的情況,排除嚴墨戟心裡對他家武哥不夠信任而產生的不悅,更多的反倒是有些不服氣,甚至還起了一絲好勝心。

——既然武哥瞞著他,那他一定自己把真相找出來!

嚴墨戟側臉看了看身邊的紀明武,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到了甜品站,嚴墨戟先去了後廚。

錢平正在試驗之前嚴墨戟對他建議的軟糖。

把果汁與精糖、紅薯粉等配料一起上鍋熬煮,熬到粘稠之後,用錢平之前展示過的分砂劍法快速打糖漿,打到糖漿透明剔透之後直接挑起,用劍法瞬間切成指頭大的小丁,放涼之後裹上一層糖分,軟彈香甜的軟糖就做好了。

這樣做出來的軟糖其實還相對粗糙,不太好上架,所以錢平這幾天都在研究如何把軟糖的口味和外形都變得更精致。

嚴墨戟也過來提了一些意見。

等錢平又做了一份改良版的軟糖出來,嚴墨戟嘗了一個,滿意地點點頭:“這次感覺很不錯了。”

錢平自己也拿了一個咀嚼了一下,憨厚的臉上帶了些笑意:“還是東家指點得好。”

嚴墨戟其實也隻是把前世看過的製作軟糖的一些工藝說給錢平聽,主要還是錢平自己在鑽研的,因此也沒有居功,擺擺手笑道:“都是你的功勞,跟我沒什麼關係。”

他又摸了一個軟糖:“關於這軟糖的後續上架,你有什麼想法嗎?”

錢平拍掉手上沾染的糖粉和麵粉,聞言遲疑了一下,有些疑惑:“上架不就是……裝罐子放甜品站售賣嗎?”

“嗯,雖然可以這樣,但是其實這種軟糖和甜品站的蛋糕甜點有點不太一樣。”

嚴墨戟把手裡的軟糖放進嘴裡,咀嚼起來,感受著那香甜輕彈的口感,最後才道:“比起甜品,更傾向於零食。”

錢平隱隱有些明白了嚴墨戟的意思:“東家是說,專門開辟一個零食專櫃給軟糖?”

“不。”嚴墨戟搖搖頭,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的意思是,專門開一家零食店。”

這還是嚴墨戟前些日子去陳翁家做客時,看到陳翁在吃煮花生,才想到的點子。

前世的時候,“三隻倉鼠”和“良品店子”等專門售賣零食的品牌可是火得不行,高端零食的市場和利潤都非常豐厚。

嚴墨戟來青州城也有近半年了,對青州城的百姓生活水準也多少有了個數。

青州富足,周邊肥田沃土,又靠河沿海,齊王治下賦稅不重,普通百姓隻要勤勞肯乾,家底大都不錯,至少什錦食這種小吃買起來完全不心疼。

而零嘴這種閒餘時間的消遣食物,在中下層百姓中還是比較單調的,幾乎都是花生、瓜子之類,甚少有其他。

至於上層富貴人家,會做些精致的乾果、糖糕之類,不是王侯貴胄之家,花樣也不算多。

以嚴墨戟前世的經驗看,隻要是可以入口的食物,都可以加工成小零嘴,不飽肚子又能吃得津津有味,絕不僅限於糖糕乾果。所以青州城零食的市場相對還很空白。

錢平聽懂了嚴墨戟的意思,仔細思考了一下,眼前一亮之後又有些迷惑:“東家這麼一說,零食確實可以做起來單獨開店,隻是我一時竟想不到有什麼新奇的零食可以做?”

“最簡單的,果乾嘛。”嚴墨戟想了想道,“時鮮水果去除雜質,加糖或者其他料子醃製之後烤成酥脆的果乾,一口咬下去嘎嘣脆,很適合做零嘴。”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摸著下巴笑了起來:“正好現在天氣熱起來了,蔣老頭不需要維持恒溫大棚的熱度,光讓他去做鐵板燒也太浪費了,讓他來給你當烤爐吧。”

錢平吃糖的動作一頓:“……東家想的真周到。”

“哪怕是普通的瓜子和花生,我們也可以多開辟一些套路。”嚴墨戟繼續舉例道,“炒製或者煮製,茶香、蟹黃、焦糖、核桃香……這些口味都可以做。”

錢平嚼著軟糖,仔細想了想,眼神愈發亮了起來:“東家說得有道理。”

嚴墨戟丟了一塊軟糖到嘴裡,笑著說:“我現在隻是先提這麼一個想法,距離開店肯定還要不少準備,你先琢磨試驗一下。”

錢平點點頭,又往嘴裡塞了一把軟糖:“我去想想。”

嚴墨戟看他一直沒停下吃糖的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錢平,我看你和李四都挺愛吃甜的,這是為啥?”

錢平順口答道:“我們宗門在打熬身體的階段,都要日日喝補藥,鍛出體內雜質,那藥著實苦得不行,師門就會按照練武的認真程度分發蜜餞,我小時候全指望著吃蜜餞,才日日淩晨爬起來去演武場練武的。”

——哦豁。

“那確實是辛苦。”

嚴墨戟眉毛輕輕挑了挑,拍拍錢平的肩膀,誠懇地道:“錢平,你是個好人,一定要保持現在的好品質。”

錢平:“……?”

嚴墨戟離開甜品站,紀明武也跟著他一起離開了。

嚴墨戟側頭看了慣常沉默的紀明武,笑著問:“武哥來甜品站乾啥了?”

紀明武怔了一下。他微微感覺今天嚴墨戟對他說話的語氣有些微妙的怪異,聽起來似乎依然是從前那種親昵的口吻,但是蘊含的情感卻有些偏差。

他沉默了一下,才開口答道:“錢平前陣子讓我做個擺放軟糖的木架,我一直沒得空,今天過來看看位置,定一下尺寸。”

嚴墨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武哥可以呀,做戲做全套!

想到這裡,嚴墨戟心裡又有些不爽,輕輕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頭:“中午我不做飯了。”

自從嚴墨戟把烤魚的活卸下來之後,雖然需要他忙碌的事情沒有變少,但中午飯點至少可以回家吃飯了。

一貫喜歡自己下廚的嚴墨戟便主動攬下了做飯的活,也算是踐行了當初對他家武哥承諾的“天天做給你吃”的諾言。

紀明武有些疑惑:“怎麼了?”

嚴墨戟有些不爽快,又不想現在跟紀明武攤牌——他要自己把他家武哥的身份證據挖出來,逼得武哥無話可說才行!

看嚴墨戟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紀明武有些迷惑,又有些不安,最終他抿了抿唇,隻說了一句:“那我來做吧。”

嚴墨戟轉過頭,仔細看了看紀明武英俊的麵容和關切的眼神,心裡的火氣忽然就消散了一些。

——自己真是個顏控。

嚴墨戟唾棄了一下自己,對紀明武又揚起一點笑容:“那就辛苦武哥了,咱們先回什錦食吧。”

到了什錦食,嚴墨戟去美食廣場轉了一下,然後上刻給他自己預留的攤位,掛出了製作燕魚拉麵的牌子。

什錦食美食廣場開起來之後,原本在鎮上賣得風風火火的燕魚拉麵,也作為美食廣場的噱頭不定期上架了。

李四和嚴墨戟自己都會去做,從鎮上帶來的人裡也有一個經過考察之後教授了的,三個人輪流來,保證隔幾天就會做一次燕魚拉麵。

魚肉揉進麵裡拉成麵條下鍋,剛做了沒幾碗,忽然有人喊了他一聲。

嚴墨戟看看麵條基本拉好,隻剩下煮麵的功夫,就交給了幫廚,囑咐了幾句,擦擦手離開攤位,剛進後院就被吳掌櫃抓了個正著。

吳掌櫃一臉冷汗來不及擦,看到嚴墨戟就好像看到了大救星,撲過來道:“嚴老板,你可算來了!”

嚴墨戟被他拉過去,踉踉蹌蹌,一邊走一邊問:“怎麼了這是?”

“咱們鋪子裡來了個刁鑽客人,點了一堆東西。”吳掌櫃歎著氣,腳下不停,“每樣都沒怎麼吃,就鬨著說口味不好,要求見什錦食的大掌櫃。”

開飯店,刁鑽客人永遠是不會缺的,嚴墨戟對此見怪不怪。就算什錦食走的小吃流派,也會有人鬨事說東西不好吃甚至吃了肚子疼的。

這種事什錦食一貫奉行破財免災,反正零星幾個小吃退錢,比起什錦食龐大的日收益來說完全是九牛一毛,客客氣氣打發走了就完了。

至於那種慣犯碰瓷的……雖然嚴墨戟沒有明著聽李四彙報過,不過也知道,這種在各大商鋪都掛上號了的碰瓷慣犯,在什錦食那些江湖人手底下可沒少吃虧。

所以嚴墨戟有些無語:“退錢打發走不就得了?”

吳掌櫃唉聲跺腳:“嚴老板,你是不知道,那客人氣勢看上去可足呢!八成是什麼大人物微服私訪,咱們可得罪不起!”

大人物?什麼大人物會來什錦食這種喧囂熱鬨的平民美食廣場?

嚴墨戟有些不以為意,不過還是順從地被吳掌櫃拉著去了二樓的包廂。

進了包廂,隻見主座上坐著一個做儒生打扮的中年人,髯須齊整、不怒自威,身後還站著一個明顯是下人的仆從。

桌上擺滿了什錦食美食廣場售賣的小吃,門口牆邊還站著幾個瑟瑟發抖的夥計。

那幾個小夥計看到吳掌櫃和嚴墨戟過來,紛紛眼前一亮,叫道:“吳掌櫃!東家!”

幾個夥計的叫聲吸引了桌上那位客人的注意力,讓他的目光凝聚到了剛進門的兩個人身上。

——那有些微胖的中年人肯定不是,這麼說,後麵這個青年就是……

嚴墨戟對夥計們點點頭,讓他們先出去,然後看向了那位坐在主座上的中年客人,客客氣氣地道:“不知這位客官對我們什錦食的吃食有何不滿?我是什錦食的老板,您儘可對我說。”

那中年男子端詳了他半晌,最後輕輕歎口氣,搖了搖頭。

嚴墨戟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夾雜著一些欣慰與懷念、又好像有些不滿,格外複雜,讓他甚至有點起雞皮疙瘩。

那中年男子搖頭之後,掃了一眼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食物,有些嫌棄地道:“這些平民的食物,不知有什麼好吃的,你怎地做這種生意!”

前世今生兩輩子,嚴墨戟碰到的奇葩客人數不勝數,各種花樣都見識過;眼前這人一開口,著實讓嚴墨戟預料不到。

——這是哪家的貴族老爺跑出來玩微服私訪嗎?

嚴墨戟維持著臉上親切的笑容:“我們什錦食的食物一直是走的平民路線,開店至今也備受好評,您不妨嘗試一下?”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些美食,可以確定這位客人應該一筷子都沒有動過。

那中年人皺了皺眉,有些嫌棄:“這等低劣的吃食,也不知是否乾淨,怎配入口!”

正在這時,外頭忽然進來個夥計,手裡端著個托盤,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嘴裡還喜氣洋洋地喊著:“客官您點的燕魚拉麵來——嘍!”

夥計進來之後,才發現東家正在屋子裡頭站著,氣氛似乎也有些不大對,不由得神色一僵,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了嚴墨戟。

嚴墨戟看著那愣頭愣腦的夥計,心裡有些想笑,招招手讓他把魚麵放下,然後讓他出去了。

那中年男子目光投在這碗散發著香濃鮮味的麵條上,停頓了一下,喉頭微微動了動,才重新擺出了嫌棄的臉色:“你瞧瞧這都是什麼麵,平平無奇,也不知是什麼人做的,一看就……”

“這燕魚拉麵是我親手做的。”嚴墨戟現在確定這個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客人一定是來找茬的了,心裡隻想快點打發走他,便笑眯眯地道,“您要是不滿意,這些我們什錦食便不收您錢了。”

沒想到那中年男子聽了嚴墨戟的話,忽然卡住了一下,神色變得有些古怪,停頓了半晌,再開口時氣勢都衰落下去不少:“……看上去倒還勉強可以入口。”

——咦?怎麼口風忽然變了?

嚴墨戟有些疑惑地看了那客人一眼。

那中年男子低頭看了眼熱氣騰騰的魚麵,竟然降尊紆貴拿起了擺在一邊動都未動過一下的筷子,伸進碗裡挾起麵條吃了一口,仿佛想證明自己確實可以吃得下一般。

——唔?

隻吃了一口,中年男子眼神就忽然放大了一些,挾著麵條的筷子也停頓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還站在前麵一臉微笑的嚴墨戟。

末了,他有些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矜持著身份,沒有繼續吃下去,有些不甘不願地道:“這個麵味道尚可。”

嚴墨戟敏銳地感覺到這位客人的態度有所軟化,心裡把他打為了“真香”黨,含笑道:“那您慢慢用,我們先告退了。”

“不急。”中年男子放下筷子後,又擺出了那不怒自威的神情,抬頭看向了嚴墨戟,“我與嚴老板一見如故,嚴老板不妨坐下多聊一會。”

——誰跟你一見如故啊?

嚴墨戟看著這位奇葩客人,心裡吐槽了一句,被他怪異的眼神看著,背後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忽然腦袋裡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