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食店(1 / 2)

紀明武不高興, 倒不是因為江湖流言。

而是當他解決了劍痕木的生意,滿足地回了什錦食, 認為他對什錦食的貢獻總算配得上嚴墨戟夫郎的地位時, 卻得知秦負寒為嚴墨戟解決了遠距離通訊的難題。

嚴墨戟從去年開始就在為這件事犯愁,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太大的實用價值,紀明武也是清楚的。

如果說紀明武的劍痕木生意是錦上添花,那秦負寒的雪鷹就是雪中送炭。

紀明武:“……”

而且,因為雪鷹的事情,這些日子秦負寒天天跟著嚴墨戟, 兩個人湊在一起認真地討論著雪鷹的諸多事宜, 看起來竟然關係極為親密。

當晚, 紀明武又多雕刻了兩個木雕出來。

嚴墨戟已經習慣了紀明武有什麼情緒都會雕刻, 開心也罷、不開心也罷,隻要看到他拿了塊木頭在雕東西, 就知道他家武哥情緒又有波動了。

嚴墨戟湊過去,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紀明武雕刻的一隻栩栩如生的駿鷹:“武哥這是雕刻的雪鷹?”

紀明武有些不自在地拂了拂身上的木屑:“嗯。”

“刻得很有神韻啊!”嚴墨戟端詳了一下那個木雕,誇獎了一句, “武哥最近碰到什麼開心事兒了?”

紀明武:“……沒有。”

“那就是有不開心的事?”

“……沒有。”

“真的?”

“真的。”

“那我繼續去找秦負寒了?”

“……”

嚴墨戟逗了紀明武一會兒, 最後看著紀明武那看似平靜的臉龐、實際上手裡的木料都開始出現裂縫的模樣, 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

看嚴墨戟笑得這麼開心,紀明武心情也跟著平緩了下來, 有些無奈地看著他,鬆開手把快被自己捏碎的木頭放在桌子上:“你就戲弄我吧。”

嚴墨戟斜靠在已經鋪上棉絨軟墊的榻上,笑得有些得意又有些委屈:“武哥, 還不是因為你不肯……”

紀明武知道嚴墨戟的暗示——應該說已經是明示了。隻是他心裡還有些顧慮,不想說出來讓嚴墨戟擔心,隻能沉默著接下這口鍋。

嚴墨戟早就習慣了每次提到圓房之事,紀明武就用“冠禮之後再說”或者沉默以待來應對,心裡還是微微有些不高興,仰頭躺倒在榻上,不跟紀明武說話。

紀明武有些歉疚地走過來,坐到嚴墨戟身邊,伸出兩根手指幫嚴墨戟輕輕揉著太陽穴。

嚴墨戟睜開眼,剛好可以看到紀明武的眼眸中傾瀉而下的溫柔與愛意,心裡的鬱氣慢慢地也消散了。

——算了,畢竟是自己選的……就算武哥那個啥有問題,也隻能哭著接受了。

紀明武沒有錯過嚴墨戟眼中閃過的同情。

已經對自己這個腦內活動非常豐富的媳婦有了很深了解的紀明武,很快就揣度出嚴墨戟的想法,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氣。

其實何止嚴墨戟自己想要呢?

紀明武思忖良久,還是尋到了馮問蘭,主動開口讓她幫自己把脈。

馮問蘭還以為紀明武是來找她關於江湖流言興師問罪的,聽說是把脈,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興奮了起來。

馮問蘭早就很想為這位“宗師之下第一人”、又兼具中了錦繡門奇毒的紀絕言把脈一次,隻是紀明武之前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她也不敢強求。

這次紀明武主動送上門,馮問蘭大喜過望,把手洗了好幾遍,才小心翼翼地搭在紀明武的手腕上。

隨後,她臉上驚喜的神情便凝固了。

依據馮問蘭的想法,當初紀絕言還隻是個普通的虛動境時,那錦繡門的奇毒就能被他死死地逼在右腿上,沒有擴散到全身;那如今紀絕言更上一層樓,已經摸到了龍門,想必那毒素說不定已經能被紀絕言自己慢慢逼出來了。

再不濟,等紀絕言突破宗師,就完全可以解決中毒的問題了吧?宗師之境,雖然青桑穀內從未出過,可也能揣度一二,說百毒不侵、刀槍不入也不過分。

如今天下三大宗師,可沒聽說過會中毒呢!

可從馮問蘭現在的診斷看,紀絕言體內的毒,已經隱隱有了蔓延的跡象!

——怎麼回事?難道紀絕言最近受過傷、導致沒有壓製住毒素的擴散?

馮問蘭臉色嚴肅了下來,生怕是自己診錯,又重新把了一次脈,才皺起了眉頭,收回素手:“紀大俠,你最近可有受傷?”

紀明武搖了搖頭:“並無。”

“那為何毒素會擴散呢……”馮問蘭百思不得其解,手指輕輕點著自己的額頭,回憶著在宗門看過的醫書,“明明以前聽師父她們說,你的毒被完美地壓製著,雖然無法排出、可也不會影響?”

紀明武對這件事其實早就有所了解,雖然他不懂醫術,可是內力壓製不住毒素的蔓延,他自己還是清楚的。

不過他想問的不是這個。

“現在這種情況……對阿戟可有影響?”

“誰,東家?”

馮問蘭愣了一下,在紀明武沉沉的目光中反應過來,皺緊的眉頭稍稍舒展開來,仔細思考了一番,才慎重地回答:“若是從前,當是無妨;如今你體內的毒素開始蔓延,我卻不敢保證,若是同房會不會對東家有所影響。”

不敢保證的意思,便是有風險了。

紀明武心裡一沉。

這錦繡門的奇毒有多烈,被它糾纏了兩年的紀明武自然十分清楚。嚴墨戟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武功的普通人,倘若沾染了一絲這種劇毒,恐怕便是大羅聖手也救不回來。

“青桑穀可有抑製的法子?”

馮問蘭身子一僵,苦笑了起來:“這種毒是錦繡門那位宗師之境的門主親手研製,我們青桑穀始終摸不透它的原理……我倒是可以嘗試配些藥物,隻是作用可能不大。”

這套說辭,紀明武當初在青桑穀便聽過一遍,聞言也沒有失望,隻點了點頭。

馮問蘭心中不忍,寬慰他道:“就如今的毒素蔓延來看,沒有個五六年不會致命,屆時說不得你都突破宗師了。”

紀明武沒有在意馮問蘭的安慰,反倒問起另一個問題:“除了同房,可還有彆的會威脅阿戟的?”

馮問蘭想了想:“隻要莫讓東家沾染你的血液,其他應當無妨。”

紀明武沉默著點點頭,右手握緊了自己的拐杖。

在新年除夕的夜晚,新舊交替之時,懷裡躺著醉酒熟睡的阿戟,耳畔聽著外頭除歲的鞭炮聲,紀明武摸到了突破宗師的龍門。

而就在他境界提升之後,原本被他死死壓迫在右腿、安安分分的奇毒,竟然也隨著提升,毒性反倒比從前更強,讓他漸漸開始壓製不住。

紀明武頓時明白,為何在萇雁山時,錦繡門那些人拚了命地想讓自己中這毒,哪怕犧牲了那麼多虛動高手都在所不惜。

而自己中了毒之後,便對自己不聞不問,既不派人追殺、也不曾叫人脅迫。

——縱然用毒和攻心之計毀了他的心境,難道他們不怕自己破而後立?

劍宗一向信奉“先修心,後修劍”,古往今來劍宗的虛動高手,踏破虛妄、摸到龍門的概率都是最高的。

後來紀明武便懂了。

萇雁山時毀他心境,隻是為了激怒他、叫他失去理智,好令他中毒;而這看似能夠被他輕鬆壓製的奇毒,才是限製他突破的最堅實的枷鎖。

以紀明武的推測,如今摸到龍門,這奇毒自己便壓製不住了,若當真突破宗師之境,恐怕會當場毒發身亡。

——錦繡門門主親手研製的這奇毒,果然玄妙不已。

紀明武如今可以壓製自己不進一步突破,可是毒素已經在慢慢地蔓延,讓他始終不敢真正與阿戟同房。

他不能冒傷害阿戟的風險。

阿戟想要真正與他同房,他又何嘗不想真正擁有阿戟呢?

懷著一絲希望來找馮問蘭,最後這絲希望也消散無蹤。

要說不失望也是假的,隻是紀明武習慣了將情緒放在心裡,便沒有在馮問蘭麵前表現出來,隻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駐起拐杖離開了。

如今便隻能指望在京城的嚴師兄能夠打聽到錦繡門那毒的消息了。

這個消息不能告訴阿戟,起碼在他找到解毒的辦法之前不行。想也知道阿戟知道他的毒素開始擴散的話,會有多麼驚慌難過。

紀明武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沉鬱。

從前一心為劍時,紀明武對其他一切都頗不在意;如今有了阿戟,有了什錦食,他忽然開始有些怕死了。

他想陪著阿戟,看著阿戟每日在自己懷裡蘇醒、跟著阿戟一起去什錦食做事、聽阿戟在閒暇時向自己絮叨什錦食大事小事、吃阿戟做的各種美食或者看阿戟吃自己做的家常飯菜、擁著阿戟的身體一起入睡……

他懼怕死亡,懼怕的不是死後的虛無,而是阿戟會因此而痛苦、傷心、流淚。

紀明武伸出左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良久之後長長歎了口氣。

希望嚴師兄帶來好消息吧……若無法,他便在徹底抑製不住劇毒之前,殺上錦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