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風平浪靜,安靜得像個大籠子。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黑暗的破廟裡蟄伏著。
萬祺對剛才說話的人說:“等下,你話彆說一半啊,義莊是什麼?”
拿玫:“就是古代的停屍房。”
萬祺:“???所以剛才那個老頭要把我們在停屍房裡關一晚上?!”
拿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是的。”
他們一邊說一邊往破廟裡走。
黑沉沉的廟宇,舊木房梁都是搖搖欲墜。油漬漬的、破布一樣的帷幕,被一陣陣陰風吹得獵獵作響。
牆的那一端是一排鏽跡斑斑的貨架子,上麵整齊地擺放著……
無數個牌位。
最下方的香案上堆著早已腐爛的水果、被老鼠啃壞了的紙錢,和一隻搖曳的香燭。
香燭燃燒著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裡。
那光線極其微弱,彷佛也是奄奄一息的生命,吊著最後一口氣。
萬祺借著這燭光,眯著眼睛去讀上麵的字:“陳李氏,馮方氏,許郭氏……這些人的名字怎麼都亂糟糟的啊,一點規律都沒有。”
拿玫:“義莊裡都是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當然沒有規律了。”
萬祺聽到孤魂野鬼四個字,頓時不敢再念下去了。
“……喵喵喵。感覺我們又要涼了。”她一邊說一邊試圖往拿玫身後鑽。
拿玫:“嘻嘻。”
地上放著兩口棺材。
和臟亂不堪的破廟相比,它們看起來很新。
棺材表麵剛剛被人擦拭過。它散發出某種廉價香料的濃香,和灰塵味、以及某種死物腐爛的氣味混合在一起。
路顯揚大著膽子湊近過去:“他們說昨天戲班子裡死了兩個人,這想必就是那兩個死人了。”
棺材上各貼了一張黃符。
上麵用新鮮的油墨,龍飛鳳舞地寫著什麼字。
路顯揚蹲下身去看:“墨跡未乾,是剛剛寫上去的。”
拿玫:“不會是我寫的吧?”
路顯揚:“嗬嗬。你做夢。”
他就著蹲在地上的姿勢,轉身去看身邊的三個陌生人:“對了,你們都是玩家嗎?現在還沒有發布任務,我們應該是安全的,不如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那三個人卻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師兄,你剛才在說什麼?”
“師兄?!”
拿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顯揚:“?”這是NPC?
他轉頭去看拿玫和萬祺:“所以這局就我們三個人?”
拿玫:“不會吧,可能玩家被分到其他地方了,我們上局就是這樣。”
路顯揚:“上局?”
拿玫:“這是你的第幾場遊戲?”
路顯揚:“第二場。”
拿玫:“哦,我們是第三場了。快點叫爸爸。”
路顯揚:“……”
他繼續困惑地看著她:“對了,那天我在醫院看到你了,然後……”
拿玫:“停。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現在先不要問了。”
路顯揚:“為什麼?”
拿玫:“太複雜了,懶得回答。”
路顯揚:“……行吧。”
他也按捺住了心頭的疑惑。
相比於探究ALIEN,他們好像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在這座空無一人的義莊裡,和無數個靈位,以及兩具古古怪怪的棺材——共度一夜。
“先活過今晚再說吧。”路顯揚乾巴巴地說。
天色漸暗。
黃昏的光猶如一道淺淺的線,漸漸填滿了白晝的罅隙。黑夜悄悄爬了上來。
他們都感覺到有些……冷。
庭院外滿地都是落葉。寒冷的風像冰水一樣,從他們寬大的衣袖裡滲透進去,讓人也產生了一種潮濕入骨的涼意。
拿玫蠢蠢欲動地到處張望。
路顯揚:“你在看什麼?”
“找個好地方睡覺呀。”她打了個哈欠。
路顯揚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乾脆直接睡棺材裡好不好?”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的,還蠻有安全感,隔音又能擋風。”拿玫竟然認認真真地思考了一下,“就是估計不太乾淨。”
路顯揚:“……”不靠譜的人玩幾局遊戲都不會變靠譜。
氣得他當場就想把棺材掀開,把拿玫塞進去。
但接著他又想到了棺材上的黃符。
這暗示明明白白。
——禁止開館。
他沒好氣地說:“今晚肯定會出事的,你就彆想著睡覺了。”
拿玫十分堅定地說:“不,我一定會睡的。沒人可以阻止我。”
站他們後麵的一個小徒弟居然也插嘴道:“是啊,師兄,您怎麼能不讓師父睡覺?”
拿玫:“哈哈哈哈哈哈徒弟乖。”
小徒弟又邀功般地對拿玫說:“師父您放心,被褥我都帶好啦,保管您今晚睡得香。”
拿玫快樂地簡直要原地轉圈圈:“哇,這個遊戲簡直太愛我了。”
路顯揚站在原地,被氣得七竅生煙。
此時的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自己的身後……
一隻手從棺材裡伸了出來。
那是一隻瘦骨嶙峋的、青白的手。
它攀著棺材的邊緣,長長的指甲在棺材裡劃出一道淺痕。
指甲烏黑發亮,如同鋒利的、淬毒的短刀。
但這細小而令人不安的聲音卻無人聽見。
因為玩家們的耳邊,都響起了一個熟悉又突如其來的聲音。
「歡迎來到ALIEN。」
「你們是被選中之人,請和我一起完成這場遊戲。」
「請注意,本場遊戲的目標是,殺死僵屍。」
「遊戲失敗者,將永遠留在這裡。」
天黑了。
遊戲在此刻正式開始。
路顯揚重複道:“殺死僵屍……”
萬祺則十分驚恐地說:“僵屍在哪兒?”
“當然是在……”拿玫幽幽地說,“你身後了。”
萬祺:“???”又嚇她?!
但她還是無法控製地、十分僵硬地回過頭去。
破舊的廟裡依然是一片風平浪靜。香燭靜靜燃燒,兩口棺材也好好地躺在原地。
“沒什麼嘛。”萬祺嘟囔道。
她的視線又習慣性地在廟裡轉了一圈。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她又不死心地確認了一遍。
然後毛骨悚然地發現:
人數不對。
遊戲的最開始,他們明明有六個人。
但現在卻隻剩下五個人了。
“我們好像少了一個人。”她說。她的聲音裡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最先反應過來的反而是剛才要給拿玫送被子的小弟子。
他臉上露出驚慌之色,立刻嚷了起來:“四師兄不見了!四師兄你在哪兒?”
拿玫:“居然還有四師兄,我們這個師門真的是很壯大啊。”
路顯揚:內心一萬次想暴打這個狗頭師父。
但他也幫忙跟著喊了起來。
“四師兄!四師兄!”
小弟子卻停了下來,他露出一個奇怪的神情:“師兄,你怎麼也叫他四師兄啊?他不應該是你的師弟嗎?”
拿玫:“哈哈哈哈哈哈。”
路顯揚:“……我一時慌了,口不擇言。”他咬牙切齒地說。
小弟子撓了撓頭:“哦,好吧。”
他們又喊了幾聲。
無人應答。
“四師兄!”“四師弟!”“你快出來啊!”
燭光搖搖曳曳,變形的人影投射到牆麵上。
無數個靈位,還靜靜地坐在那裡。冥冥之中仿佛千萬隻眼睛都睜開了,在充滿惡意地、無聲地凝視著他們。
拿玫打了個哈欠:“難道四徒弟是躲起來睡覺了嗎?”
路顯揚:“嗬嗬,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
突然萬祺驚叫一聲。
“臥槽!!”
眾人都轉頭看向她。
“那後麵、後麵好像有人……”她顫聲道。
她的手指的正是靈位的方向。
他們這時才發現,靈位背後並非是一堵牆,而是一麵巨大的、紋絲不動的白色帷布。
白布——喪葬。
萬祺毛骨悚然地回憶起剛才的景象。
她分明看到帷幕上一個僵硬的人影一閃而過。
那身體僵直得像一塊木板。
她忍不住說:“他、他好像在跳。”
路顯揚:“在跳?”
“跳?是不是這樣?”拿玫說。
她雙手平伸,膝蓋僵直,一蹦一蹦地,在原地跳了起來。
萬祺顫聲道:“你、你怎麼知道……”
他們姿勢簡直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