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的好心情自此結束。
她飛快收起了手機, 然而江落月發來的那段視頻,卻怎麼都揮之不去,喉嚨口就跟堵了棉花似的, 悶得難受。被偷拍就夠惡心的了,再加上這種莫名其妙截取一段沒頭沒尾的曖昧畫麵,更叫人膈應。
當然, 最叫她煩躁的是,戈婉茹顯而易見也知道了這件事。說來可笑,從小到大, 作為母親,她從未表現過應有的關懷,可在貞潔這一點上卻耿耿於懷。
梁挽自懵懂時期起, 就被戈婉茹板著臉告誡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孩子更要學會自愛,不能隨便放縱。
聽上去有幾分道理, 也挺溫情的對不對?
直到初中那會兒練完舞提早回家,她竟然聽到母親同幾位貴太太一塊討論兒女的聯姻事宜,家裡有兒子的, 就用才華家世來評判,至於姑娘家,除了外貌性情外, 還得加一條穩重矜持的好名聲。
她當時就笑了, 大清都亡了多少年, 怎麼還有人有這種想法。
後來年紀再長一些, 梁挽漸漸明白了,母親不是真迂腐,也不是害怕唯一的血親被人騙。她擔心的不過是以後拿女兒換取財富權利之類的東西時少了談判的籌碼。
其實梁挽很早就知道,外公家裡條件算不得好,連個小康都談不上。母親上頭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幼年時過得捉襟見肘,偏偏長了一張遠近聞名的驚豔麵孔,享受著異性的殷勤拍馬,既虛榮又自卑。
大概是想抹掉過去的不堪歲月,十八歲認識了家境殷實的父親後,自己去更了名,徹底同窮親戚斷了聯係,連親生父母都不願意見。
梁挽活到現在,不記得外公外婆長什麼樣,隻記得戈婉茹用手段一步步在名媛的社交圈裡站穩腳跟。
到如今,所有人提到池明朗的這位續弦,都是帶著敬畏又豔羨的神情,隻覺得她生來就是這般完美,哪裡能想到這樣貴氣逼人的貴婦出身糟糕呢?
梁挽感覺戈婉茹就是一台精妙運作的機器,不斷衡量著利益、金錢、榮譽之間的關係,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拿來利用,不論是丈夫亦或是女兒。
她忽然就厭煩透頂,想要報複的心勝過了一切,沒有答複江落月,她直接給母親發了消息。
【我在外麵挺好的,不回來了。】
冬夜天氣冷冽,在梁挽收起手機時,忽而一陣寒風刮過,發出桀桀的聲響,像極了什麼人在冷笑。
她莫名不舒服,停下了腳步。
陸衍本來是準備陪梁挽步行去三個街區外的市民廣場聽新年露天演奏會,大少爺興致不算高,純粹是哄女朋友開心才同意的。隻是眼瞅著目的地就快到達,先提議的那個人卻突然僵住不動了。
周遭人流湧動,巨大的廣告燈牌下,少女麵容冷淡,總是靈動的眼失了神采,直勾勾盯著某處。
他順著望過去,才發現有位年輕媽媽牽著女兒,在掛滿燈飾的梧桐樹邊繞圈欣賞,雙馬尾的小孩身高還不到媽媽的一半,嘴裡塞著糖葫蘆,一直張開雙手要大人抱,後者寵溺地笑笑,雖然吃力也依舊將她抱了起來。
陸衍愣了片刻,後知後覺想起那晚在她家床底下,某個高傲又不近人情的嗓音,沒記錯的話,那位應該就是她母親吧?
他大概能懂她的這種心情,歎息了聲,將發呆的小姑娘抱到懷裡,掌心壓著她的後腦勺,將人摟得嚴嚴實實。
梁挽掙紮了兩秒,軟下來,埋在他肩頸處,低聲:“帶我私奔吧?”
“好呀。”陸衍摸著她的長發,答得很爽快:“坦白說,我早就不想管公司那堆破事兒了。”說完,他自顧自用手機翻出穀歌地圖,“我瞧瞧,去哪裡才能不被彆人找到。”
梁挽抬頭,瞅著他清雋秀雅的下頷線條,吃吃地笑:“那得去窮山溝裡,沒信號的地方,你吃得消嗎?”
陸衍佯裝認真地思索片刻,慢悠悠地開口:“這樣,你耕田來你織布,你跳水來你澆園,行不行?”
梁挽笑出聲:“你去死好吧。”
被陸少爺插科打諢過,陰霾的情緒總算消散了不少,她在人山人海的音樂會後排,靠在他身邊,聽完了南國玫瑰圓舞曲,在威廉退爾的高潮部分響起前,右眼皮開始莫名其妙狂跳。
冥冥中自有天意,她收到了戈婉茹的回複。
【寒假後,我會同你一起去學校,商量ABT的甄選名額。】
接近零下的天氣,梁挽隻覺被冰水當頭澆下,冷得刺骨,她不受控製地發抖,在陸衍緊張的追問下,終於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