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我老師。”梁挽推了推他,從桌上跳下來,這回留了個心眼看向貓眼,外頭站著的果然是楊秀茹。她剛把門打開,對方就緊緊抱住了她。
梁挽是頭一回見到穩重嚴苛的楊老師如此難掩喜色,她眨了眨眼,大概能猜到,肯定是ABT此次入選的大名單出來了。
楊秀茹用力摟著愛徒,好一會兒才放開她,笑道:“他們對你的評價都很高,雖然沒有強製排名,但你的名字在公布列的頭位。”
選《仙女》這出古典舞劇的片段真是選對了,梁挽挺興奮,聽著老師破天荒地猛誇自己,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兩人在門邊聊了一陣子,楊秀茹被走廊儘頭窗戶的風吹得打了個噴嚏,這才察覺到冷意,她很自然地繞過小姑娘,想要朝裡走。
梁挽僵住,沒敢攔,支支吾吾地道:“楊老師……”
陸少爺倒是落落大方站起來,同楊秀茹打了個招呼,態度很恭謹:“您好,應該不是初次見麵了。”
楊秀茹腳步頓停,看著房間裡憑空出現的年輕男人,再看看角落處的黑色行李箱,活到這個歲數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打趣道:“你真是追得緊,生怕把我們挽挽弄丟了是不是。”
陸衍笑笑默認了,在外人麵前,他可沒那麼混,至少表現出來的,還挺像個貌美斯文的上進青年。
梁挽硬著頭皮幫忙介紹了下,楊秀茹也不想打擾人家小年輕談戀愛,無奈今晚還有場私底下的宴席,ABT那邊特地派工作人員邀了幾位在甄選中大放異彩的舞者,顯然是有進一步的打算。
“你去吧。”陸少爺挺好說話,指指桌上的筆記本,“正好集團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我自己叫餐吃。”
梁挽欲言又止,見老師先行出去等在外麵,便不再顧忌,走過去拉著他的袖子,“我出去你一個人能行嗎?”
之前不過是離開了一個上午去甄選,結果他就犯病出現了第二人格,她是真的不放心,生怕又出什麼岔子。
陸衍瞧著她,小姑娘眼神裡的慌亂怎麼都掩飾不了,他捏了捏她的耳垂,軟著嗓子哄她:“沒事,我就呆在這裡,哪兒都不去。”
人一旦有了軟肋,總是心心念念惦記。
梁挽的這頓晚飯吃得心不在焉,當然,除了陸少爺的因素,其他原因主要是她的破口語水平太垃圾,薩德先生同她之間基本就是單方麵的箭頭交流,儘管能聽懂,但啞巴式英語叫她難以啟齒。
語言障礙最要命,在座的中國人就她和楊秀茹,剩下的全是白人,他們侃侃而談,偶爾蹦出幾個詞,是有關於五月份《天鵝湖》的巡演,梁挽聽到了舞劇中原著女主角Odette的名字,她抬起頭來。
桌對麵的黑人女首席莫莉舉杯,晃了晃杯中的紅酒,微笑:“今年的首演在曼哈頓,我隻負責跳白天鵝,黑天鵝的部分,將會在團裡重新選一位擔任。”語罷,她抿了口酒,眨眨眼:“各位都有機會,請竭儘所能地去爭取。”
話雖這麼說,現場諸位又怎麼會當真。芭蕾劇團裡的不成文規定早就根深蒂固,三年群舞是必須的,一個新人,想直接挑大梁跳主演,簡直是癡人說夢,更何況是在人才濟濟的ABT裡。
梁挽就算再自負,也沒不知天高地厚到那地步,見大家都極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她當然也不會傻到去接話,隻是跟著舉杯飲儘杯中酒。
臨散場時,薩德先生喊住了她,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莫莉說的是真的,今年可能會用新人,但隻有首演的那一場。”
梁挽驚訝,這種暗示太明顯了,二十來歲的姑娘,難免受寵若驚,對著藝術總監猛點頭,用不怎麼流利的英文磕磕巴巴道:“我會努力的。”
回酒店的一路,心都飛起來了,楊秀茹比她還激動,一直在念叨:“本校自創始以來,沒有任何學生在國際巡演上跳過主演,挽挽,你得爭口氣……”
梁挽知道楊秀茹的過去,她這位老師,二十三歲在巴黎一鳴驚人獲獎,二十四歲卻因傷病抱憾離開舞台,轉行當了幕後指導,後來回母校任教,腿卻是不行了,再不能示範技巧性的動作。
電梯到了指定樓層,她在分彆前回過頭去:“楊老師,這也是你的夢想對嗎?”
楊秀茹一愣,眼裡似有淚花,她鄭重點了下頭,揉了揉少女的發:“是的。”
梁挽挺胸,指指自己,在電梯門合上之際表演了一個標準的黑天鵝揮鞭轉,惹得楊秀茹笑個不停,她抹掉眼角的淚水,神情慈愛:“彆耍寶了,後天回國,明天給你一天自由活動時間,好好陪陪男朋友。”
梁挽卻之不恭,刷開房門的刹那,好心情煙消雲散。
陸衍不見了。
房間就這麼大,不可能藏到哪裡,他也不會這樣子沒分寸地惡作劇。她六神無主,慌亂地喊他的名字,一邊打他的電話一邊跑到走廊上。
嘟嘟的聲音響了很久,沒人接。
梁挽快瘋了,恐慌如漆黑的夢魘,纏得她透不過氣。她六神無主,直接在街頭尋覓男人的身影,逮著行人就把手機裡的照片翻出來,詢問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他們看她的眼神憐憫又古怪,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她覺得自己要魔怔,滿腦子都是陸敘冷漠嫌惡的眼神,她隻要一想到他曾經說過的那些話,那些有關於陸衍會消失不見的惡意揣測,她愈發不能呼吸。
冷風肆虐,沿著喉嚨口呼呼灌入,惹得肺部生疼。
梁挽漫無目的走過三個街區,又繞回來,終於精疲力儘,木愣愣地等在酒店大堂門口。
五分鐘後,她麻木地摸出手機,想再嘗試給他打一個電話,卻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絕望,無孔不入。
梁挽緩緩蹲下身,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她抱著膝蓋,頭埋進去,茫然中,似乎聽到了男人清冽的嗓。
她被人拉起來,視線接觸到他的麵容時,一瞬間變得模糊,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她埋在他懷裡,哽咽道:“為什麼走開?為什麼不等我?”
陸衍黑眸劃過愧疚,替她擦掉眼淚,“我下樓十五分鐘買了些東西,上去後發現你回來過人卻不在,就一直在房間等你。”
小姑娘還在哭,眼淚跟決堤似的,停不住。
“抱歉,是我不好。”他歎一聲,將她摟緊了些:“下周我第二個催眠療程,你陪著我吧,我保證,應該會有起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