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好不好(1 / 2)

狹陸相逢挽挽勝 玄宓 7697 字 7個月前

梁挽不知道他究竟記起了什麼可怕的回憶, 她從沒有見過他這幅模樣, 就仿佛全部的生機一夕之間全都消散, 就剩下軀殼, 行屍走肉一般的模樣。

這是頭一回,他明明看著她, 眼裡卻沒有絲毫溫度,全是死寂和空洞。

他說是他殺了陸敘,他問她是不是還願意同他在一起。

但凡他還有半點理智和判斷,就不會問出這種話,如今隻可能是自我厭棄到了極點,才會這樣。梁挽眼眶發紅,用力抱著他, 想給他一些溫暖, 麵頰觸碰到他的頸窩處,卻是冰涼一片。

“都是我的錯。”他輕聲呢喃,身體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

她喉頭苦澀, 退開一些, 抓著他的手, 貼到自己麵上:“不要想了,你當做是治療的一個階段好不好?”

陸衍垂眸,無聲地笑了笑。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年幼時會遺失掉這一段記憶, 什麼PTSD症狀, 那完全是懦弱和逃避的表現, 因為真正的事實遠遠比午夜夢回時的片段來得更為可怖。

催眠之後勾起的畫麵太清晰了。

陸敘彌留之際的掙紮,壓都壓不住的痙攣和抽搐,還有那些噴濺而出粘稠猩熱的血,無一不在提醒著他的罪。

他的哥哥,從小到大都是父母的驕傲,家族的門楣。作為子女,孝順有禮,作為學生,勤奮聰穎,就連作為兄長,哪怕僅僅早出生兩分鐘,都承擔了責任,替他撒過謊背過鍋做儘了一切。

這樣一個驚采絕豔的少年,卻因為他的逞凶鬥惡愚蠢自負,隻活了短短十二年。

想到這些,陸衍擠出一聲涼笑:“我媽去世前,我去病房看她,無意之中發現她跟我爸說,要是老天爺注定要收走一個兒子的性命,為什麼那個人偏偏是陸敘。”

梁挽猛地睜大眼,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為一個母親,說這樣的話,實在太狠心了些。她不能想象當初年幼的他,在經曆過親兄弟猝然離世後,再度麵臨至親的狠心之語,要如何捱過去。

她張了張口,試圖安慰他。

“其實她說的沒錯,該死的那個人確實是我。”陸衍抓下少女覆在麵上的手,自嘲道:“直到如今,他們都以為隻是有惡徒故意綁架了陸敘,並不清楚對方原來的目標是我。”

梁挽默默聽著,通過他的話,一點點拚湊他的過去。

他麵容蒼白,表情麻木:“你說要是我媽九泉之下得知來龍去脈,會不會氣到來入我的夢?”語罷,他又笑起來:“算了,怪我天真,估計連見都不想見我。”

她心疼到無以複加,不知不覺間淚濕眼睫,哽咽道:“我不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但那一定不是你的本意。我聽周醫生說,這麼多年,你潛意識裡一直沒有放下,經常要靠安定才能入睡,如今還分裂出另一個人格出來,這些折磨,還不夠償還嗎?”

陸衍笑了笑,沒有答話。

終究是不忍心讓她陪自己一起煎熬,他不打算解釋太多,安撫地揉了下她的發,隨即站起身來,率先推開門走了出去。

陸晉明等在外頭,瞥見兒子的身影,立刻迎上前:“阿衍,沒事吧?”

關於大兒子的死,他並不太清楚細節,當初一回國就接到噩耗,匆匆趕到醫院隻有停屍間冰冷的軀體,自此天人永隔。至於陸衍,被診斷受刺激過多,發高燒昏迷了好些日子,醒來後更是患上PTSD,無法正常交流和生活,不得不送到國外好好調理了三年。

這些年他失去了妻子,生意也曾經一蹶不振過,好不容易接棒給康複如初的小兒子,如今又出了變故……

陸家隻有一根獨苗了,叫他怎麼不心驚。

陸衍看了陸晉明好一會兒,才啞聲道:“沒事。”說完,他扶著略顯疲憊的父親去等待區的沙發上坐下。

兩個人的情緒都很陰鬱,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良久,陸衍靠到椅背上,抬手抹了把汗濕的臉,低語:“晚點我想去看看他。”

“他?”陸晉明怔忪片刻,反應過來後鼻頭發酸,泣不成聲:“好,好,你很久沒去過了,我陪你一道。”

“不用了,你早些回去,這個季節山上太冷。”陸衍搖頭:“我有些話,也想單獨和哥說。”

陸晉明見他執拗,不再勉強,又寬慰了幾句。

父子倆談心間,梁挽趁機纏著Emma Chou聊了許多,然而即便是周醫生,那也隻是從一個催眠師的角度,一個聽一個答,管中窺豹,並未見全章。她乾脆放棄追問那些真相,細細討教接下來的療程需要注意的情況。

“下階段要去美國,具體情況要等那邊精神科醫生會診的結果。”周醫生如實道:“他的發病頻率,每次第二人格出現的表現都需要記錄下來,他應該會被禁閉一陣子,二十四小時有監控的那種。”

梁挽不寒而栗,硬著頭皮:“聽上去似乎很嚴重,那治愈的希望是多少?”

周醫生歎口氣:“不敢保證,我說過,人格分裂的案例太少了。”

全世界範圍內有文獻記錄的都不到十起,那些病人有些徹底瘋了,有些則永遠失去了主人格,哪怕康複的較好,也會多多少少留下點後遺症,不能保證永遠不複發。

無奈這些話太殘忍。

她瞧著麵前少女強壓著驚慌的小臉,放軟了語調:“我的導師,是這一領域的權威,手上有不少已經過了試驗階段的輔助性藥物,所以不要太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梁挽嗯了聲,麵上依舊懨懨的,謝過周醫生,她緩步走向陸衍。

他已經同他父親說完話,正立在門邊。一旁的陸晉明衝她微笑頷首,而後下樓坐上司機的車走了。

梁挽主動勾住他的小指,而後往上,一點點蹭著他微涼的手心。她沒什麼話可以拿來安慰他,選擇固執又天真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帶給他溫暖。

陸衍腳步頓停,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男人眼裡無邊的荒涼褪去,儘管紅血絲依舊觸目驚心,可那漆黑的瞳仁裡終於有了她,不再是空白和彷徨。她心裡的大石落下,語氣柔軟:“我們去哪?”

她特意強調了我們兩個字,擺明了要陪在他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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